“师兄!”路明非欢天喜地,他主动凑上来,“这么多天你还好吗?”
“不太好,但至少活着。”
“舒熠然”回应道,他回忆着情报里所说的真正的舒熠然的人际关系,“我和诺诺走散了,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太对劲。”
“确实,这种鬼地方,什么破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路明非并没有对时间流速不同这件事起疑,毕竟在京都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当务之急是把这里调查清楚。”“舒熠然”自然地接过了指挥权,他看都不看那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猎人们,“师弟,学院还有其他人下来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还有龙德施泰特教授,我还没找到他。”
“龙德施泰特教授竟然亲自下水了吗?”“舒熠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别浪费时间了。”
白炽色的电光闪过,“舒熠然”挥动手中的长刀,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这柄刀竟然是青铜打造的,看上去显得很古朴。
“这是我在这里面找到的。”注意到了路明非的目光,“舒熠然”解释一句,下一刻伴着因陀罗的长刀落下,那些锁链一一碎裂,彷佛遇到了天敌。
路明非不动声色地看着舒熠然的背影,手指轻轻放在了刀柄上,零却在此刻喵呜了一声,路明非这才收敛好自己的小动作。
“师弟你怎么带着猫?”
问话的同时,“舒熠然”推开了眼前的门。
他真没太在意这件事,因为在之前看过的所有资料里,都标明了卡塞尔学院的一群人都是不同种类的神经病,如此强调的情报应该是没错的,神经病当然会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特点。
“这是校董的猫。”路明非却说,“据说带着一定的龙族血统,挺通灵的。”
零冷冷地看了舒熠然一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舒熠然理应是认得出来她的,毕竟舒熠然见过她这个样子,那么眼前的人又会是谁呢?
但路明非不说,她现在作为一个猫猫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看谁忍不住先露馅。
而且这个人……和真正的舒熠然真的好像。
门后没有预想中的红黑液体或是花朵,只有黑漆漆的石道,那些锁链从门的后方顺着墙壁两侧延续着,像是血管一样微微晃动。
“舒熠然”第一个走了进去,路明非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老唐看了看自己那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队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我来看着他们。”1号此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13号,你去前面看看情况。”
路明非和“舒熠然”同时回头看了一眼,但都没说什么,舒熠然是默许了老唐跟上来的行为,路明非则是想着老唐跟着自己总比留在这里安全。唯一的问题就是面前的“舒熠然”,但以他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是没必要和路明非玩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的,那么路明非只能猜测对方是想取信于他,以混进学院里谋求什么东西。
那么在这个地方跟着他,说不定比正常自己探索还要安全一些。
等到路明非等人远去,1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根本没管这些还未清醒的猎人,一个人朝着来路走了回去,进入这个地方是要献祭的,这是计划之外的错误,他的首要目标是保全自己。
“师兄,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路明非想试试能不能套取出一些情报来。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古碑。”“舒熠然”回答道,这其实是他来之前所得到的情报里的内容,“这里是埋葬真实的陵墓。”
“埋葬真实?”
“我也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猜测这里或许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真实历史的记述或是线索。”
这句话并非真话,来之前他就很清楚这里到底埋藏着什么,在金伦加的边界上,曾经进行了史上最疯狂的尝试之一,神话里金伦加鸿沟是世界诞生的地方,北欧神系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这里,而那神话其实是对龙族历史和传说的艺术化描述,参杂着许多虚构的成分,可也有真实的一面。
所谓的弗里嘉之地,当然是真正的弗里嘉诞生的地方,那段历史血腥到不可思议又魔幻到不可思议,和那段历史比起来,混血种的诞生都显得温和了一些。
然而最可怕的是过去了这么久的岁月,连龙族都把那件事的真相封锁起来,人类却想要再现那血腥的计划。都说龙类是摈弃情感的冷血动物,可为什么人类的野心却比龙更加膨胀?
这个问题从古至今都没有确切的答案,人心是比炼金术还要复杂的东西。
越往里走,通道四周的实体感就变得愈发薄弱,这让路明非很有一种自己正在走进鬼蜮里的感觉,他总觉得那些黑色的砖缝里似乎流淌着什么粘稠的液体,但是灯光打上去又看不出什么破绽。
两分钟后几人走到了尽头,通道在前方戛然而止,路明非把光打出去,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他们的通道就在洞壁的中间,像是山中央一道狭长的裂缝。
然而路明非并没有心思去查看这个空洞的大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中间反光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座金属的高塔,在光照下呈现出暗金的色泽,光是现在能看清的部分目测就超过四十米,塔由不知道多少层叠加而成,能看到的部分每层都是六个窗口,让人不禁想起神话中李天王的镇妖塔,这样一座塔想必可以把作孽的恶龙都镇收其中。
一般的塔为了稳固都是下大上小,但至少这座塔路明非看不出有什么体型缩小的规律,跟个柱子似的,只有金属的锁链从塔身上延展出来,连接在洞壁上,像是这座宏大的巨塔以一己之力镇压住了整座洞窟,或者是一整个陵寝的地下部分,彷佛自有永有,不可撼动。
“舒熠然”率先爬上了通道正下方不远的锁链,他想要进到那塔里去,路明非倒是觉得他这举动和真正的师兄很像,毕竟那位也是个行动派。
锁链普遍都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在场众人就连看上去最弱的老唐也是个冒险的老手了,爬个这么粗的锁链还是不成问题的。锁链直接联通到塔上的一处飞角,从那里向左上不到一米就是一处窗口,很轻松就能翻进去。
塔内的场景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并不古朴或者庄严,鎏金的“家具”不带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是四四方方的简洁形状,主要就是各式各样的桌子和柜子,角落上都带有蛇一样的龙文。
“这是编号。”
“舒熠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似乎都对龙文有相当程度的研究,“这里的每一个陈设都是有编号的。”
“听起来像是高中的实验室。”
老唐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只上过高中,但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只有要求精密的地方才会把每一样东西都附上编号便于记录和管理,比如实验室。路明非本能地讨厌这样的地方,零也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此时“舒熠然”走到靠近塔中央的地方,这里以螺旋的楼梯绕着中央的支撑柱连接着不同的楼层,路明非想到这塔的规模,不由得吐槽:“以前待在这里的人,他们的身体一定很好。”
“因为没有电梯?”
“舒熠然”回了他一句,把手搭在支撑柱上,随着一阵震动,柱子的表面自动打开了,露出里面有些类似于京都的记忆世界中所见过的升降机的结构,明亮的色泽从升降机的顶上流过,那些金属结构竟然开始发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哪儿来的动力?”路明非目瞪口呆。
“不知道,我也只是试试。”这位假冒的师兄摇头,“如果尼伯龙根里的大部分东西都不随时间变化的话……有可能是地下河提供的动力。”
在不太会发生变化的环境里,水力确实是最有可能的动力来源之一,恒久稳定,但问题是一般地下河所能提供的能源都很少。
此时“舒熠然”突然停住了,他看着升降机的内部,那里残留着某种模糊的印痕,就像是……某个人刚刚从煤灰里走出来,然后踮着脚站在那里留下的一样!
但这里面怎么可能有活物?这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太古!
连“舒熠然”的背后都渗出了冷汗,情报上没有这一节,在这塔里游荡着的到底是什么?按理说死侍应该不会敢于靠近这里!
“死侍?”路明非猜测到,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也不知道是冲着这留下印痕的生物还是冲着眼前的“舒熠然”。
“舒熠然”骤然转头,手里的青铜长刀指向背后刚刚走过的黑暗房间,白炽色的电光从他的黄金瞳中闪过,痛苦被他自己吞咽下去,展现出来的只有力量。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被电光照亮了一瞬的影子,路明非一把拉开老唐,下一刻刀锋出鞘,手里的朴刀已经挥向了影子的方向,零抓住他的衣服避免被甩下来,觉得他越来越像某个人了,毕竟人都会是被身边的其他人所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的。
刀光落在了空处,周围的阴寒愈发浓重,几乎是一瞬间周围的黑暗就扑面而来,将所有人都吞噬进去,路明非下意识闭眼躲开,再睁开就看见了漫天飘零的雪,漆黑的夜幕里大雪像是凭空浮现一般,零落着整个世界。
路明非依然拿着刀,只是看不见了其他人,也看不见了零,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陷入了幻境中,例如梦貘或是森罗的领域。
死侍中有言灵的倒也不算特别少见,路明非不太清楚怎么从这样的言灵中挣脱出去,只希望那个冒牌的舒熠然能靠谱一点,别他还没挣脱幻境就被杀掉了,那才叫做无奈。
路明非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这是一片茫茫的雪原,不远处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建筑群,看上去规模不小,宛如一个建立在冰天雪地中的园区,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黑色的教堂,从厚重的建筑群里冒出尖来,这样的地方确实是路明非所从未见过的——可他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熟悉。
火焰突然从教堂的方向窜了起来,浓烟伴随着扭曲的气浪升上高空,路明非的心下意识揪紧,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奔跑,像是想要挽回什么。
在他终于靠近的时候,巨大的爆炸从建筑的内部升起,爆炸的气浪直接拍在路明非的脸上,但路明非所能感觉到的冲击很有限,他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雪花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在这里,路明非似乎只是一个幽灵一样的看客。
刚才的爆炸让路明非有些熟悉,他觉得那爆炸的起始有些像是君焰,可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爆裂的君焰,建筑群的中心区都被摧毁了,火焰像是波浪一样从雪地上滚过去。
楚子航能做到这一点吗?路明非不太确定,因为他很少见到楚子航全力以赴的样子,而在长白山的时候,两方的战斗力差距又有些太大了,楚子航的表现根本彰显不出来。
建筑在火焰中逐渐燃烧倒塌,像是佛经中说的地狱,路明非觉得有些头疼,他在什么时候似乎亲眼见过这样的地狱,那是什么时候?
路明非终于看见了人,那是一群半大的初高中生模样的孩子,他们互相扶持着从火焰中逃了出来,每一张脸都让路明非感到心惊,那些孩子们看不见路明非,他们穿行在黑烟和余火中,像是一群奔逃的蚂蚁。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瘦弱的女孩扶着暴怒但无力的君王,要逃离火焰的樊笼,路明非的手抖了一下。这些孩子的脸许多他都很熟悉,可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凑在一起的有这么一段过往的。
路明非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可他不明白这样一段幻境的目的是什么,直到孩子们刚刚逃离之后,其中看上去最幼小的那个女孩主动走了过来,她似乎看见了路明非,朝着这个方向伸出手来,白金色的头发在火光下比雪还要耀眼。
像是一道惊雷划过脑海,曾几何时,同样的情景下,似乎也有一模一样的女孩朝着他伸出手来,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那彷佛千钧的承诺,于是命运的契约从此开始转动。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放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