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靠在青铜的座椅上，整个房间被烛火所照亮，那些烛台像是昂首的龙，显然是很具有艺术性的设计。
披着纱丽的女孩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路明非，一双浅红色的瞳孔像是世界上最精美的宝石——因为路明非并不能从中感觉到什么威压。
路明非紧张地和女孩对视了几分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您哪位？”
女孩没有说话，她只是突然站了起来，瞬移一般出现在了路明非的身旁，把脑袋凑了过来，这种诡异的速度把路明非吓出了一身冷汗。
女孩嗅了嗅，吐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节，路明非立刻意识到那是龙文，这女孩生来说的就是龙族的语言。
见路明非听不懂的样子，女孩才渐渐站直了身体，她似乎很失望，转头就要离开，突然一句回应凭空在空气中响起，像是低沉的古钟轰鸣。
女孩转过头来，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也不知道刚刚的回应从何而来，似乎是自己说的似乎又不是，女孩继续吐出了那古怪的音节，但这次路明非竟然听懂了。
“你是谁？”
“是问我的名字吗？”路明非指了指自己，他只能用中文回应，“我叫路明非。”
结果两个使用完全不同种族的语言的人竟然神奇地开始了沟通，“名字？”
路明非下意识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是路明非。”
“潘多拉。”女孩过了几秒才吐出这三个似乎在龙文中都和这个词的本音很像的音节，“‘它’，叫我潘多拉。”
路明非懵了一下，心说弗里嘉之地里有个潘多拉，这是哪门子的神话大乱炖？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湿婆或者凯尔特神祗登场？
“你还记得，你待在这里多久了吗？”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刚才潘多拉贴近他的速度让他明确地知道了正面对抗多半胜算不大。
“多久？”自称潘多拉的女孩沉吟了一下，“具体记不清了，如果是看恒定之塔的话，大概有五千多年了。”
路明非瞠目结舌，都说中华上下五千年，这姑娘一个人比整个中国能有法可依的历史还长。
“不过恒定之塔好像早就坏了，没有继续记数了。”潘多拉又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大概是我前几次醒来的时候，它就坏了。”
又多说了几句，路明非才明白眼前这小主是个瞌睡虫，很多年才会醒来一次，醒了之后依靠某种特殊的“蔬菜”来补充能量，然后看一眼所谓的恒定之塔记录的时间，困了就继续睡下去。这座塔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如此漫长的睡眠，她的记忆、肌肉和语言功能竟然都没有受到毁灭性的影响，着实是不可思议。
路明非心想这大概就是永恒的孤独了，要不是无梦的场面充斥了这姑娘大部分的人生，她还有办法应对长期睡眠带来的损伤，估计今天路明非见到的要么是风干的尸骨，要么是一个游荡的疯子。
“你是人类还是龙类？”路明非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着实捏了一把汗，生怕这姑娘突然暴起。
潘多拉很平静，好像这个问题并不奇怪，“有人说，我是混血种。”
“哦，是人就好办了。”路明非长舒一口气。
“我不是人类啊，我是混血种。”潘多拉又强调了一遍。
“你更偏向于龙族？”路明非刚放下的心又有些紧张起来，偏向龙族的混血种对于秘党而言与死侍无异。
“不是。”潘多拉再次否认，“‘它’告诉我，我的种族，是全新的，没想好叫什么，所以叫我混血种。”
路明非被全新这两个字震了一下，心说这莫非是最早的混血种，人与龙的孩子，只是设立什么全新的种族，听起来就像人工干预下狮子和老虎的无生育能力的后代狮虎兽一样。这姑娘也没有显露出黄金瞳，应该是血统很可控的那种。
“你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吗？”
路明非继续问，而对方大概是太久没找到人说话了，对于路明非的问题知无不言。
“听‘它’说，这里是制造神话的地方。”潘多拉认真地说，“当所有神话一齐被点燃的那刻，新的文明将在灰烬中重生。”
“神话？弗里嘉和潘多拉？”路明非下意识重复了这几个词。
“对，‘它’说，想要我成为新的弗里嘉。”潘多拉突然说，“但是我失败了，所以我就是潘多拉，因为弗里嘉一号不好听。”
“弗里嘉一号？这什么鬼代词？”路明非忍不住吐槽，“那是不是还
有零号机啊？”
“‘它’说，‘它’本来想用零号的，因为我是唯一的，但这个代号会让‘它’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潘多拉说，“‘它’那段时间，显得有些感性。”
“能问一下，‘它’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我生来只见过‘它’。”潘多拉摇头，显然是不想在这上面多谈。
“我的同伴呢？”路明非终于想起了这一茬，主要是想起了零和老唐。
“他们睡在自己的记忆里。”潘多拉说，“你很奇怪，我看不到你的记忆，只能随便挑了个人让你共享了一会儿。”
路明非恍然大悟，“那，你能解除这个言灵不？毕竟我们没有敌意。”
“除了‘它’和你，进入这座塔的人，都不能走。”潘多拉却是说，“你如果有问题可以继续问，不想聊天的话，睡觉也可以，你想走也可以，但其他人走不了。”
“为什么？”路明非有些绷不住了。
“‘它’说，只有从记忆中挣扎出来的人才能离开这里。”潘多拉幽幽地说，“除了你，他们都还睡在梦里，睡在梦里的人，在这里甚至不会有实体，不会有实体，又怎么离开这座塔？”
“卧槽？”路明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以前有人从自己的记忆里挣脱开来过吗？”
“好像就在不是很久之前，就有一个。”潘多拉想了想说，“毕竟这里过去很多年才会来一两个人……那个脱离这座塔的人，自称叫弗里嘉二号，不过我并不知道还有她的存在。”
“……啊？”
“她说‘它’可能已经死了，但是好些个千年后，有人继承了‘它’的东西。”潘多拉说，“于是有了一个新的弗里嘉计划，有了新的弗里嘉一号，和她这个弗里嘉二号。”
———
时间所存在稀薄之处。
天地间是茫茫的大雾，地面光滑的像是镜子，能清楚地照出来上面的一切东西，不知何处的朦胧光源照亮了整个雾中的世界，让这里显得像是某种Cg特效构筑出来的空间。
陈墨瞳走在镜子一样的空间上，她背着彷佛熟睡的少年，每走一步，深红色的液体都脏污了洁净的地面。
她看不到终点，但是又不能停下来，因为希望不会藏在已经走过的路上。
陈墨瞳会想起来他们刚刚进入死门的时候，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又似乎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难怪走过死门的人被视为走进了黄泉，因为这里和冥土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两人游进了那青铜的门坊，像是走进了……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