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下意识轻吸了一口气,眼前这场景真是看着都痛。
此时诺顿还在的左手骤然抬起,狠狠掐住了路明非的脖子,路明非在心里“卧槽”一声,暗骂路鸣泽的不靠谱,窒息的压力下他用力拧转手中的刀柄,想要彻底摧毁眼前这个怪物的心脏。双方进行着生与死的角力,眼睛里都渗出血来。
由于大脑缺氧路明非感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发狠之下提膝撞在断臂上,牵动着刀锋更加狠辣地破坏着对方的心脏,如此巨大的刀刃,造成的杀伤简直像是被电锯穿膛而过。
经受了这样的伤势,对面的“人”身上的鳞片终于开始逐渐消退,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来,只是那一双明亮的黄金瞳中依然蕴含着彷佛永不熄灭的怒火。
于是路明非突然就傻眼了,原本他还想再给对方来上几下让对方感受心脏彻底碎裂的痛苦,可他现在看着那张五官排布颇有些喜感的脸,耳朵嗡的一声。
衰小孩的朋友在他所庸庸碌碌的前十七年里着实不多,所以每一个都显得至关重要,而老唐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哪怕是在水下地时候,路明非都想着要把老唐带出来,不管他是哪一方的。
可现在他亲手把刀送进了这个朋友的心脏里。
“老唐?”路明非艰难地说。
诺顿依然掐着路明非的脖子,像是想带着他共赴黄泉,眼里燃烧着化不开的愤怒。
“老唐……是我啊,我是明明……”路明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说不出来话了,因为他已经喘不上气了,下一刻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江水里,老唐终于松开了手,路明非挣扎了几下浮出水面,而老唐则开始向下沉去。
路明非缓过气来第一时间潜下去把老唐捞了起来,龙化的特征渐渐褪去,那个碎嘴喜欢吹牛的人重新露出曾经的端倪。
“老唐?老唐?”路明非的表情很悲伤,他忽然就有些理解当年从日本回来后舒熠然的感觉了,有些事情注定是很难释怀的,尤其是现在路明非的手上依然沾染着血,长江都洗不干净。
路明非想起那天中午,纽约的阳光正好,人来人往的机场外这个男人举着废弃的广告蒙皮来接他,向他炫耀那辆可能比路明非年纪还大的座驾。
那是路明非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几天,他交到了一个靠谱且讲义气的新朋友,就算在陌生的地方,这位朋友也会为他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可是如今他们身上都是彼此的血,再也不像是初见时那样以可乐和酒相待。
诺顿看着路明非,黄金瞳中的血色越来越浓,他忽然一口咬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这一下的力度比狮虎撕咬更甚,连路明非身上的龙鳞都崩开了。
路明非感受着那鲜明的痛处,依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找不回自己的那个朋友了,这里只有嗜血的龙王。
就在这时,老唐松开了路明非的肩,他用力吐出一口血,吐在路明非胸口,血里带着坚硬的东西,路明非下意识伸手探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枚半塑料半金属的小挂坠,完好,但是沾满血污。
那是一家路边的炸鸡店的赠品,是路明非和老唐初次的相遇(第一百三十章)。
随后老唐眼里的赤金色渐渐熄灭了,他彻底松开路明非,整个人坠入水下,路明非这次没有再去追,因为他能听到那颗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这个世界上没有医院能够抢救真正的龙。
于是,这就是告别了,和初见时傻逼兮兮的热情不一样,告别总是沉默而悲伤,像是戏剧高潮结束后被刻意拖长的小提琴尾调。
再见,再也不见。
———
酒德麻衣通过狙击镜看到了这一幕,她深吸一口气,把录音笔凑到自己嘴边:“确认,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已死亡,动手者路明非。刚才的战斗超越了混血种的极限,长江所受影响很大,预计大概率会引起当地政府与军方注意。”
“安啦。”耳机里传来苏恩曦无所谓的口吻,“关注这里的人很多,你信不信只要白天能正常通航,不会有任何一个军方的人来这边查看?”
酒德麻衣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这里甚至比上次发现青铜城的位置更加远离大坝区域,也就是离军事管制区足够远,别的不说,光是陈家就一直盯着这一片,至少在维护龙族秘密这一点上,各方的立场都是一致的。”
酒德麻衣说:“这点我当然知道,只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想做到天衣无缝,不太可能吧?”
“不需要天衣无缝,正相反,之后一定会有地震勘探队来检查连续水下地震的原因,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有科学的解释,就算有人听见了爆炸声,也会被认为是地震引起的地鸣。”苏恩曦说,“这里的动静还不足以直接引起远处驻军的警报,那今晚就是平安夜。”
“平安夜啊。”酒德麻衣低声叹息,她透过瞄准镜看着江面上那随波沉浮的悲伤的少年,想象着伊丽莎白号裹挟着一些人的尸体落进江底,这些人的牺牲会被记载进秘党的历史里,但是历史这东西,或许很多年都不会有人去翻看,更不会有人特意去记配角的名字。他们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梦想,然后所有的线条都被死亡干净利落地斩断,什么也不剩。
但是至少,秘党冲在最前线的那一批人就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这点就连不太看得起秘党的酒德麻衣也不得不承认,几千年来秘党的这种信念传承从未中断过,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小白兔的状态怎么样?至少经过这件事,他应该更能接受失去了。”苏恩曦继续问。
“可能在哭,也可能没有。”酒德麻衣说,“不过他开始往岸边游去了,至少说明他不至于伤心的寻死觅活,毕竟只是朋友。”
“是啊,只是朋友。”苏恩曦也颇有感慨,“当初再怎么要好,现在也难免刀剑相向——人生若只如初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