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近来可好嘞？”
胡墨没有说话，这位老爷子只是看着张祖润手中的照片，然后慢慢伸出手来。
“老爹，照片给你。”张祖润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我们就是好奇。”
“现在好奇完了？”胡墨的声音很有中气，显然这位老爷子身体不错，他倒也没表现得多生气，“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干嘛？”
“大大，你真是山西人？”胡庆霞确实好奇。
“我是哪人都不影响我是你大大。”胡墨没否认，他把照片塞进兜里，“这个后生是谁？”
“您好，我叫楚子航。”舒熠然摆出了自己用惯了的借口，为了避免姓氏的问题，他专门放弃了爷爷选择了姥爷这个称呼，至于名字，一个营长莫非还能记住自己手下所有的兵不成。“我姥爷也是个老兵，如今他身体不好，我想帮他联络联络可能曾经并肩作战过的……”
“你找错人了。”胡墨一句话就封死了舒熠然接下来的解释，“喝点茶，去找下一个吧。”
“大大，确认一下么。”胡庆霞劝说，“人家都还没说名字呢。”
“没必要。”胡墨只是摆了摆手。
“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舒熠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故意说，“哪怕是您，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每一个战友的家庭现状吧？”
胡墨冷冷地看了舒熠然一眼，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转身对着胡庆霞说：“给客人倒点茶。”
舒熠然眯了眯眼睛，他不当声色地从包里取出了裱在相框里的一副剪纸画，将它展示给胡墨：“您再想想呢？这是当年留下来的东西之一，不知道您对它有没有映像。”
“军队里哪个娘们唧唧的人搞这种……”胡墨本来不屑的说辞在他彻底看清画像的内容后哑火了，这副剪纸画勾勒出了一个女孩的模样，惟妙惟肖，明明只是轮廓，却彷佛被赋予了灵魂。
或许只是有些像，可胡墨不是蠢货，巧合是不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展示的。
“我好像有点映像了，中午留在这吃个饭吧。”胡墨说，“女女，去我种韭菜的地方拔点儿来，女婿。你去摸点鸡蛋来，你找得到？”
“找得到。”张祖润和胡墨显然对这里很熟，直接就出门了，也不知道他们意识到这是胡墨让他们先回避一下的借口没有。
“你是谁？”胡墨在炕上坐下，他的背依然很直，像是年轻时的那个军人依然留在他的身体里。
“名字其实没那么重要，您也不认识。”舒熠然摇了摇头，“开诚布公地说，我要找一个地方。”
“理由。”
“为了阿娜特。”舒熠然没有隐瞒，“她对我很重要。”
胡墨死死地盯着这个年轻人，良久后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容。“所以你找到了我？在几十年后？”老人的眼睛里彷佛燃烧着实质性的怒火，“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去间接帮一个几乎葬送了我所有的兄弟的女人？”
舒熠然心下一惊，这件事弗里德里希真没有提过，不管是阿娜特还是弗里德里希都记不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整个警卫排的人，全死了，死后甚至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老爷子几乎把唾沫星子吐在了舒熠然脸上，“我为什么不回老家，因为我没法看着那几个和我同样出来的兄弟的父母的脸，哪怕他们自己都不记得那几个儿子的存在，可我看着那些人，总会想起他们。”
“阿娜特做的这件事？”舒熠然不敢相信地问。
“还能有谁？”胡墨气的须发颤抖。
“您如果确定真的是她，您连这件事都不会对我讲，您想要验证什么猜想，想从我这里诈出话头来。”舒熠然侧写出了愤怒之下隐藏的情绪，那是困惑，“可我其实并不知道当时的事情，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胡墨冷冷地坐下来，过了几秒才说：“我看到阿娜特掀起了风暴，几乎杀了所有人。”
“那您困惑在哪里？”
“……我的警卫员临死前对我说，他好像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阿娜特。”胡墨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么多年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就在他以为他要把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秘密带入坟墓的时候，终于有人又找上了门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再隐藏一下试探一下，可他根本控制不住，他更怕舒熠然转身就走。
这个老人很愤怒，很后悔，可他更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或许并不是幻觉。”舒熠然思忖。
“你想找到那个地方，可以。”老人说，“但我要一起去。”
“您如果真的很想要答案，我想这么多年您早就自己去了。”舒熠然挑挑眉。
“我试过，但我一个人进不去那个地方。”胡墨缓缓说道，“只有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怪物们，才有资格领着人踏足，你是为了阿娜特而来的，你不是个普通人，对吧？”
舒熠然并不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胡墨就该是这样的人，舒熠然认真思考着这个条件。虽然他用着楚子航的名字，但两人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楚子航大概会断然拒绝，而舒熠然只是多想了几秒。
“您的墓地买好了吗？”
“没有，如果不是你来了，我打算等过两年就去雪山里，随便找个地方给自己埋了。”胡墨说。
“那您是否能做好这次出行死在那里的准备呢？”舒熠然再次询问。
“七天后就可以出发。”胡墨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下个星期六早上，你在这里等我，那时我会把装备准备好。”
“明白了，下周六早上八点，我会准时到来。”舒熠然没有多说什么，他没有过多怀疑这个老人说的真假，一则是他的侧写能力带给他的直觉，二则……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到他的个体生物真的不多了。
“好。”胡墨站起身，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希望您能老当益壮，愿您能平安归来。”舒熠然不咸不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