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甚至于说她都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帮她一把,她已经习惯了默默无闻地活着,也随时等待着任务失败默默无闻地死去,孤独一人,谁也不需要。
这是自那个冬天起,她被灌输的理念。
那大概是六年前了,天空飘散着零星的小雪,让一切脏污的东西在世人眼光所看不到的地方隐藏着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几辆车停在路边,发动机都没熄火,一行人带着武器站在路边,带有余温的鲜血渗进了洁白的积雪里,带起些微的白气,但完全不能让这个冰雪的世界变得温暖起来。这个冬天太冷了,冷的让人来不及去悲伤。
吉冈爱搂着双臂坐在一旁的雪地里,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但她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也看不见一旁的血腥。
死亡也好,痛苦也好,不过如此。
“大哥!这边还有个小孽种怎么处理?”有这样的声音响起,但吉冈爱甚至懒得抬眼去看是谁在说话,哪怕他们的话会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
“看上去是个傻子啊。”有人这样说。
吉冈爱心里毫无波澜。
“我问你,你也是青野家的么?”被称作大哥的人的声音响起。
女孩一言不发,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薄薄的积雪上。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自杀不是最深的绝望,最深的绝望是心里衡量好与不好的那根准线断掉了,从此再也看不见什么情感,选择什么的似乎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吉冈爱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是,收养她的那家姓氏是青野,那家人还收养了其他的孤儿。
但青野家收养他们的目的绝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训练他们去完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暗杀或是偷窃。
吉冈爱不太一样,她长得要好看一些,身体又太弱了,于是她被当作让人放松警惕的真正的玩具来培养。
但就是这样,她在孤儿中都是最下等的存在,青野家的人只提供饿不死的食物和硬性的指标,于是其他人都在好勇斗狠,她没有学过任何战斗技巧,每次都只能舔着碗底和锅底的残羹勉强活过一天。
没有人关心玩具的死活,毕竟那些被传授了杀人术的孩子自己也能完成目标,玩具只是用来让对方放松警惕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长到了十二岁,没有人关心过她,没有人给她庆祝过生日,甚至,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但青野家的人终于发现这个玩具开始发育了,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充当一个玩具了,于是她被加强了一年的营养,长得稍微好了些,开始学习作为玩具所需要的技术,包括如何献媚。
她出落的漂亮了一些,然后在她彻底漠然的眼光中,她开始真正地履行玩具该有的责任,她将被送到别人的府上作为之后派出负责刺杀的女孩的前戏,用于让别人信任这一方送去的玩物,必要时候也可以配合派去的杀手。结果路上送她去的人就死了,她坐在雪地里一言不发,眸子里是贯彻一切的寒冷,就像是这个飘雪的冬天。
说来可笑,这竟然是现代的社会,关西这些步入老龄的帮派之间,却还在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争斗。毕竟这里是猛鬼众的地盘,据说和关东的主家不同,猛鬼众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黑道,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不说话,哑巴是么?”老大踹了她一脚,她在雪地里翻了两圈,嘴唇上染着血。
另一边,有人把汽油倒在青野家开来的车上,将火柴丢上去,冲天的烈火暂时驱散了冬日的寒风。
老大暗自恼怒这个死丫头的嘴硬,正打算再补上几脚,却听见了她肚子里的叫声,她饿了。
老大想了想,说“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吃的。”
女孩依然没有抬起眼帘,却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名字,没有。”吉冈爱的吐词很慢,像是不善于和人交流,“我是,玩具。”
“什么?”
“玩具。”吉冈爱木然地点点头。
“玩具吗,青野家的人果然都是一群混蛋啊。”老大鄙夷地笑了,“我对你这种还没发育的没兴趣,你们几个,给她点吃的,要做什么随便你,反正青野家也完了,自己跑掉算了!”
吉冈爱把手下递来的食物揣在怀里,也不跑,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
“真是蠢物。”老大不屑地说,最后他还是踢了踢吉冈爱,“算了,要是愿意做些脏活的话,等会就跟我走吧,像你这样的,跑到外面去也是等着被人吃干抹净的。”
吉冈爱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她的脖子很细,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彷佛头都要掉下来一样。
“我姓吉冈,以后这就是你的姓氏了。”老大摸了摸下巴,“告诉你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道想要吃的饱,就得学会自立,自立你知道吗?就是你一个人能活下去,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吉冈爱是在十三岁才拥有自己的名字的,也是在十三岁正式开始学习技巧的,从那个冬天起,她开始学习所谓的自立,即不作为玩物依附于其他人活下来的手段,也就是她学习的技巧——古老的、肮脏的杀人术。
在此过程中,她觉醒了她的血统,在组织内的地位水涨船高。后来老大出意外死掉了,很纯粹的意外,天灾在人祸之前找上了这个黑帮头子,对于黑道而言算是个不错的结局。然后吉冈爱就离开了组织,开始成为了一名个人杀手,她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按照老大教她的东西,很纯粹的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杀戮,也随时等待着被人杀死。
十九岁的吉冈爱已经彻底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今天被人救了下来,吉冈爱逃回来后,反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