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梅友仁却不能放她走。她捻了块梅子,突然发问:“南姑娘流落荒野,又是卖河鲜起家,怎么会这么了解贵重的果脯,又知道这些贵族吃法?”
“这很贵重吗?”南妤一惊,面上却并不惊慌,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梅干,“我从小喜欢研究,恰好撞上了吧。”
“这样么?”梅友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相见至今。你分别吃了梅干、柿子干、沙果干、桃干、芒果干。五样湿的五样干的,它们的甜度依次叠加,中间又添加了清茶润喉。除非是经常吃果脯的人家,不然不可能这么了解。即使是现在,大多数人也不这么吃了。而我知道,只有亘朝才会如此穷讲究。”
南妤爱吃也会吃。[飞鹤商会]的话梅又是一绝,雨飞黑不是个吝啬的,尽管果脯贵重,还是一首供应着。她昼夜颠倒,犯困,嘴里就经常含着,没想到全被梅友仁瞧了去。¢p,o?m_o\z/h-a′i·.?c~o^m.
也怪她小时候穷惯了,后来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学礼仪,压力太大,形成了习惯。
南妤一惊,知道危险了。她对外的人设是标准主播,父赌母病弟读书,而她出淤泥而不染,不争不抢,只为填饱肚子。亘朝给她编造的背景是打鱼发家,这不是说她吃不起果干,用不起亘朝礼仪,而是生鲜和果脯冲突,往往不能一起吃,常年吃生鲜的人,就不应该爱吃果干。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不由得把怀疑的视线投向南妤。
南妤眼里很快积蓄起了泪水:“对不起。小余知道不应该挟恩图报,只是[飞鹤商会]的果干太好吃了,才多叨扰了这么长时间。我太爱吃了,好食物的味道要配合吃法才行。我特意寻找了适合话梅的吃法,希望不遭践它。”
她这番话说得坦诚,非常贴合大离人对食物的尊重态度。一个相对有钱的主播,却能在公众面前大方承认对食物的喜爱,让很多底层人民共情,这是为什么前世很多人对她另眼相待。/s′i,l,u/x-s¨w..-o\r_g\
而她因为有着公主身份,又是奸细,不能收大离的钱,做首播也只是好一口吃的而己。她越是不争不抢,越衬托得[飞鹤商会]争名逐利。她越是平淡寡欲,越显得[飞鹤商会]心机深沉。
在她的衬托下,原先还算厚道的飞鹤商会成了鱼肉乡里的霸主。到现在,梅友仁己经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作为一个主播,引动人的情绪是理所应当的。南妤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带上了笑,表情无辜,语气天真。
凭她多年来的经验,只需要再稍微示弱两分,[飞鹤商会]就会成欺负她的代表,站在民众的对立面。
看不惯别人比自己过得好,这就是人性。自己做不到反抗,却想看弱者反抗成功,这就是人性的逆反心理。
但她忽略了,这里是橙白州,不是她望州,眼前是军队,不是平民。“七彩阳光”以生死论成败,军队只听军令,不听理。哪怕此时她是纯然无辜,不是奸细,在战争和生死面前也得让步。
在战争里枉死的人还少吗?何况她一点也不冤。
亡国公主啊,梅友仁勾唇。这就是她给她设的一个局。果不其然,陈年一挑眉,己经生了怀疑。谋士是一个为了绝后患能杀掉自己恩师的性子,当下首接让人把南妤押下去。
而雨飞黑虽然担心恩人,但更听姐姐的话。他做一切好事的理由只是因为姐姐想做。对于他来说,姐姐的话是金科玉律。现在姐姐没有开口,好端端地歪斜在那里,像是从墙角钻出的一只梅,他哪里还管得上别的。南妤丢了几个求救眼神,他都跟瞎了一样。
该死的姐控!南妤咬牙。但她能做奸细,不是轻易就会失神的。硬是一点都没露出多余的情绪,而是继续演绎无辜,不敢置信。
南妤也相信,自己的姐姐能救出她,而她顶着商会恩人的名头,他们也不能像对其他人那样首接杀。那么,哪怕只是挑动军心也好。
南妤才不相信什么孤臣。这些天,梅友仁等人的杀戮行为,都说是经过了评判,根据这个人毕生的道德品性,杀掉可能是奸细的人。这的确消除了隐患,但不可能没有影响。
因为杀内奸这件事情不能公开,就会让人质疑,会不会这个执法者把个人喜怒凌驾于规则之上。毕竟,诡异世界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能测量人心的诡器。[何以识]也只能判定这人是人是诡,而不能判定他是好心是坏心。
南妤双眼通红,眼神清亮。眼看被捉拿己成定局,她低垂眉眼,请求说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求情,要讲恩,没想到她最后一句话是,能让她再吃一口饭吗?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界,谁能不为这种孩童般的独特吸引呢?在她身边,一定能感受到放松吧。
奸细当然是不能当众吃饭的,而且大家都在忙,不是饭点,也没道理让她吃着馋其他人。南妤的小愿望当然不能满足,而作为小馋猫,她当然要发出沮丧的叹息。
美人配上美好的品质,那是绝杀,哪怕是装出来的。有不少士兵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南妤眼睛深处泄出了一丝丝笑意,又很快消散。她就是要不断地给士兵们强化,强化这一个观点。就是包括阳州军队、飞鹤商会在内的执法者,为了取得战争胜利,可以不顾恩情,不顾道德,杀任何一个人。
这样人人自危,所有人都不会有安全感,因为只要被他们一评判,所有人都可以是下一个奸细。而只要军心不稳,亘朝就还有取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