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很快汇合，侯雪把陆翡放在地上：“二小姐，您先在这等一会，我去找两块木板过来。”
“嗯。”
陆翡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雾气腾腾，一个接一个士兵走近，互相传递着消息，又没入另一片浓雾里。
终于，牛百户从那里走出来：“谁捡到了千户大人的长枪？”
陆翡看向她身后，雾气中再没有走出人来，连模糊的人影也没有。
他心一沉，问牛百户：“你们千户呢？”
牛百户一怔：“我们千户在后面啊。”
陆翡数过，矿洞里的所有士兵都从他面前走过，也就是说，现在根本没有人陪着唐云。
他眉头微蹙，目光如刀，紧紧锁住牛百户：“她现在眼盲，又辨不清方向，你竟留她独自一人在迷雾里？”
牛百户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她弱弱解释道：“千户大人让我先过来，我把你们分给我的司南给千户大人了……她不会迷路的。”
陆翡抓住身边不知是谁的长矛，斜插在地上，强撑着想站起来。
牛百户见状想搀扶他，又不敢碰到他，手足无措道：“你……你别乱来，我们千户大人让你小心你的脚！”
守在陆翡身边的陆家军也连忙道：“二小姐，小心脚！”
陆翡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赤手空拳，遇到北蛮人会怎样？”
这时，唐云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不会怎样，就是你的脚怕是要废了。”
陆翡转身看去，就见唐云一手摸着司南，一手提着一个人从浓雾里走出来。
牛百户一看，唐云手里那人不是昏迷的韩天恩，又是谁？
她惊道：“千户大人，这囚犯没被北蛮人截走？”
唐云笑笑：“我提前把人藏起来了。”
“不愧是千户大人，思虑周全！”
看到唐云平安无事，陆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急切顿时消散。
这时，尖锐的疼痛才从脚底传来，周围一个士兵扶他坐下，他盯着自己的脚，有些后怕，又有些怔愣，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如此不理智。
就算担心唐云，也可以让其他人去找寻，何必要自己强撑？
唐云把韩天恩扔在地上，她循着声音看问陆翡：“脚怎么样？”
陆翡闷闷道：“没事。”
唐云没听他的，蹲下身，又仔细给他检查了一下：“算你脚命大。”
陆翡：“……”
侯雪很快返回，她削了两块木板给陆翡固定住脚，再简单做了个担架。
牛百户找回唐云的长枪，还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条。
唐云用布条遮住眼睛上的伤口，随后，将布条绕到脑后，打了个结。
为了确定断炁雾外面还有多少北蛮人，陆家军开始审问唐云抓住的几个俘虏。
陆家军常年与北蛮人作战，自然而然会一些北蛮语。
叽里咕噜的交流声在雾里回荡，唐云听得一头雾水，她坐在陆翡身边问他：“说的什么？”
同样一头雾水的牛百户等人齐齐竖起耳朵。
陆翡道：“你问的哪一种语言？”
唐云：“……还有几种啊？”
陆翡：“你抓到的北蛮人里，有霜狼人，还有幽都人，她们说的都是自己部族的语言。”
唐云：“等等，我看她们都长得差不多，你们怎么分辨出来的？”
“气味。”陆翡道，“霜狼人擅长驯养动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训狼，他们身上一般有很浓的腥味。”
“幽都人擅长各种奇诡的草药，他们最出名的手段就是断炁雾，他们身上一般都带有草药味。”
“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在身上画上自己部族的图腾，霜狼人的图腾是一只狼头，幽都人的图腾是朗日果。”
唐云回想一遍：“我遇到的北蛮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图腾，反而还穿着大雍士兵的盔甲和衣物。”
陆翡也想起她怀疑唐云是奸细时的场景了，他误以为唐云拖着的是大雍士兵。
两人齐齐心头一沉，盔甲哪里来的？
边关未曾告急，这些北蛮人是如何绕过上云府，潜入忻州的？
唐云又想到，陆少将军在和北蛮作战时突然被调到忻州，陆翡只带着二十多个陆家军潜入河郡县，根本没有惊动河郡县的卫所。
今日她遇见的北蛮人，是为了韩天恩而来，而韩天恩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些少了近三分之二的铁矿。
陆翡也在想，他们明明追踪的是霜狼人，幽都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从前断炁雾成形后只会在一个地方聚散，这次为何突然扩大？
扩大后的断炁雾能覆盖多远？
牛百户急得抓耳挠腮，怎么说着说着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了？
她没忍住开口：“那个……这些北蛮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两人回神，唐云脑袋侧向陆翡。
陆翡侧耳听了听，道：“一个霜狼人说，天狗、天狗就是她们对训狼的称呼，天狗感知到你们队伍里有她们无法对付的强者，所以她们和幽都部合作。”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唐云。
唐云挑了下眉：“然后呢？”
陆翡：“然后是一些无关紧要之言。”
唐云想了想，笑道：“她们是不是在辱骂我？”
陆翡：“……你怎么知道？”
“语气，她们太热情了，”唐云现在无法视物，听觉反而更加灵敏，“我听到了好几个重复的音节。”
她对着陆翡说了几个短促的音节，然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
陆翡耳根忽然发烫：“……这不是什么好词，你不要学。”
唐云：“哦。”
看来骂得真的很脏，以后遇见北蛮人一定要试试。
唐云继续问：“还有呢？”
陆翡：“全是一些车轱辘话，北蛮人骨头很硬，要想审问出有用的消息，需要点时间。”
唐云点头表示明白。
就在这时，一滴水滴落在她脸上，带来一抹凉意，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水滴打落。
唐云蹙眉：“下雨了。”
雨声渐渐清晰，从“滴答”声转瞬间演变成“哗哗”声，浓雾逐渐变得稀薄。
唐云手下的士兵和陆家军顿时将两人围在中间，手持兵器，警惕着望着雾外。
雾气渐渐散去，唐云侧耳从哗哗雨声中听到了马蹄声。
陆翡道：“是河郡卫的人。”
陆翡补充：“外面的北蛮人被她们捉住了。”
为首之人骑在高高马匹上，拉着缰绳逐渐靠近，她居高临下地打量被围在中间的唐云和陆翡。
一个瞎子，一个跛子。
她再看向周围或被俘或被杀的北蛮人。
她举起令牌，高声道：“河郡卫吴千户，你们统领是谁？为何经过河郡县？”
牛百户和陆家军的人同时看向中心，处于目光中心的唐云缓缓站起来。
倾盆大雨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绑在眼睛上湿漉漉的布条上渗出一点红，唇色苍白如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高挑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而脆弱。
她开口，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慧县卫伊千户，受陆少将军之令，去忻州州城汇报募兵情况，顺便……”
她低头咳嗽了一声，才接着道：“押解囚犯。”
吴千户上下端详她，热情笑道：“你们中了断炁雾，内力尚未恢复吧？这一路怕是不安全，不如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