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许闲 作品

第9章

第9章

一大早就起行赶路,天干物燥,太阳火辣辣的,一眼望去硬是十里都没有一棵草,哀鸿遍野,灾民们死的死饿的饿,泥土僵硬翻皮,就像犯人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脸似的,一片狼藉。

已经到了距离汉山几公里的山脚下,便不敢往前,将士们各个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有几个稍微娇气点的甚至还热得脸色泛紫红,中暑晕倒的有几个,这高温加持下确实不好受。

但最主要的还是近年来天公不作美,就是不下雨,当地人能请的都请了,什么道士风水师和尚,能做的都做了,那就是不下雨,颗粒无收百姓们只能挨着饿,据我所知,就算朝廷再怎么关心此地的百姓,这当地的县官老爷也没有办法,该干嘛干嘛,表面上看着挺担心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想着呢。

“哎呀,王爷与将军大驾光临,小官有失远迎,实在是愧疚愧疚。”这当地县官一看就贼眉鼠眼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自己管理的百姓都吃不起饭,现在满城乞讨他倒好穿金戴银,那丝绸锦绣看起来还是进口的,不知道这贪得有多少,水有多深。

“何县官,本王与李老将军日赶夜赶才来到这汉州,一路以来也是有所耳闻,不知道你这穿金戴银面色红润健康得是个什么意思啊?置这一城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于何处!”我副手站在他面前,刚还神气十足的何永泰,因为个子不如再加上底气不足,现在已经跟个筛子似的抖抖抖。

结巴道:“王……王王王……”

我皱眉打断他:“汪什么汪,别对着本王狗叫!本王看着就恶心,”我缓了缓脾气,“去,给本王和李老将军安排客房,这点小事还要本王教,真是不懂规矩。”

“是是是。”他连忙点头,本以为这楚王是个好相处的,最难搞的应该是李卓清那个硬骨头,谁能想到这楚王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张口闭口都是讽刺自己骂自己的言语,自己颜面何在啊,但他只能隐忍着赔笑。

随后便去找人安排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接近饭点,事不宜迟,我在客房中屁股还没坐热,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开口说:“子絮,你带人去把赈灾粮分发下去,等我去安排好知意就来。”

何永泰安排的客房只有我们二人,我自然不会注意避嫌,顺口就喊了他的字,他虽然有点在意但也没多说,因为我一脸严肃,在说正经事,他也不好提别的。

“是。”他应完就出去了。

他还是如平常般,我也还是这样,仿佛昨晚那一夜全都是黄粱一梦,是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叹气,起身去军队里捞我的便宜妹妹,亏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免得她等会儿又瞪我。

这赈灾之事与李老无关,就算他李卓清有这心也没这力,年纪大了,如何跟我们这些小年轻折腾,只得在我的劝阻下乖乖回厢房休息,我还好心给他安排两个细心的手下给伺候好了。

“妹儿!你哪儿呢?”我蹑手蹑脚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儿来的偷情的情郎,压着嗓子喊着。

“哎,老哥,这儿呢!”一身毫无感情的暗号响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想的,安知意真的很无语,她独自从人群里出来,看他那不太聪明的哥哥。

她有些怒道:“哥!你怎么才来啊?”

“我这不是刚坐下就来了嘛。”我打打哈切想蒙混过关。

“你还好意思坐下!?”她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逮着我的耳朵揪,我连忙道:“什么死皮妹妹,哪儿有这么对自己哥哥的,放手!”

她这才乖巧放下。

我决不会承认会有这样的妹妹,想不到她下一句话让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投射回京城:“驭卿哥哥,我的好哥哥,多谢你代我一程,小妹感激不尽,那么就……后会有期啦!”

我惊道不妙,眼疾手快想伸手抓她,她却跟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我硬是直抓住一缕飘带就没了影,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大,说是为了一观我的英姿,实际竟然是想勇闯江湖,哎呀糊涂我怎么没想到啊!

不过说起来,这事还是得怪江犹,本来我都不想让她跟来的,就是他,擅作主张,说什么保护我,这丫头真有你想的这么好?那还是我妹妹吗?

我愤恨不已,偏偏也无能为力,她武功高强应该没问题吧,而且知意向来没个踪影,就算失踪估计也没人发现,但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偏偏我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

只好转头去江犹那看看。

从朝廷运来好几桶水和粮食,后续还会陆续有吃食送过来,当地官府不管用,只有我们京城来的士兵帮忙架棚分粮。

我一路走来,满街的流民,都是从偏远的山区赶来的,没有食物和水,听说政府会散粮便跋山涉水的过来,结果没想到还是没有食物,便只能每日守在富家门口乞讨。

稍微好点的还能撑一会儿但是没有谁知道这一会儿会是多久,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

江犹命人搭建了好几个粮棚,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粮棚,将士们虽然也很劳累,但他们见难民得已解脱露出的也是真心的笑容,谁说京城来的就只是富家公子哥儿还可以是重情重义的糙老爷们儿。

我副手而来,离我不远处,我正见得一位母女倚靠在路边,女儿看起来也不过年芳十八,母亲苍老呆滞有些说不上话来,这两母女挤不过他们这群一见粮食和水就如眼睛泛着绿光的饿狼般咆哮争夺着。

她们很安静,与四周格格不入,有人在品尝那碗又清米又少的白粥,有人在啃又干又硬的饼子再配上半碗水,每个人都狼狈不已,笑的,感动的哭的,都有,就她们面无表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那老太太看起来奄奄待息,我走到江犹身边:“给我碗粥。”

江犹忙着给人盛粥,见我来了,问也不问就递碗粥给我,他忙不暇接,长龙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这群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知道几日几夜未食一粒米的难民们,让我心头生出一阵酸意。

这时,“哎哎哎,你谁呀?干什么插队!后边,后边去!”不知道是谁在喧哗。

大家本都没出声,但见那个小子吼起来,才都纷纷指责我,对我又是吐口水又是比手画脚的:“你谁啊?人模狗样的,用得着跟老百姓抢吃的吗?”

“对啊对啊,要不要点脸啊!”

“你们都不管管吗?他插队!那小哥干什么的,居然就凭他一句话就把吃的给他了,我们怎么办啊!?”……

人群闹哄哄的,有几个还想上前来打我,我周边的士兵都还没动,只是姓何的那边的人冲上来围着我,把我护在中央,抓住了那几个闹事的难民。

“干什么干什么!?”

“当官的真是犟!”

“抓人了抓人了!”

我眉头皱起来,盯着眼前的闹剧,至今还不发一言。

“刁民,你们骂谁不要脸呢?这可是当今圣上派下来救济你们的楚王殿下!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信不信我砍下你们的脑袋!”

我都还没有出声,这何永泰的人倒是大放厥词,比我威风多了啊!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碗白粥递给了那对母女,那姑娘一下子如梦初醒般,接过白粥,把粮食喂在给了她的母亲,随后对我磕头,一边哭一边笑,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磕头,头都给她磕出个包来。

我哭笑不得,把她扶起来:“好了好了,别磕了,要和你母亲好好的,好吗?千万别放弃活的希望,只有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

她拼命向我磕头,我没法只能揉揉她那脏兮兮的脑袋,貌似还有不明飞虫,但是我并不在意,在她的注视下我才回到江犹身边。

刚才的闹剧显然还在继续。

“王爷怎么了,王爷就可以插队了吗……”

“我们这么多人呢……他个当官的还挺横……不是为人民服务吗?你看这……”

还有人不服气在窃窃私语。

“来人,给我把他架走!污蔑皇亲国戚,是死罪!带走!”我看那小杂碎还越说越得劲。

“站住!”我实在忍无可忍,“你叫什么名字?”

那为首的官兵还以为自己做对了事,谦虚地看向我:“王爷,我的名儿您不足挂齿,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该做的。”

我冲他嘲讽似的笑笑,顺着他的话说:“那是,你的名儿确实不配本王知道。”我刚才还满面春风,这下立马变脸,“来人,把他给我压下去,无辜欺压百姓,横强霸道,不知悔改,把他送到何永泰面前去,让他看看他手下的好!人!”

我这一通话让所有人都震惊,就连江犹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命人放了那几个人,继续开始散粮,都耽搁多久了,一会儿天都黑了,还散什么粮啊。

人群里也再没有质疑声,因为大家都看见了,我刚才拿粮是为了给那对母女吃,还有点对我肃然起敬的感觉,哪儿敢再放肆。

我接过一人的饭勺,站在江犹边上跟他一起帮忙打饭,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江犹穿上围裙帮人打饭,平时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能想现在穿上围裙不仅卸下一定的威严震慑多了几分柔和温顺,看着更顺心了点。

殊不知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

浑身上下有点乱糟糟的,毫无平时精致男孩的样子,最近黑眼圈都出来了,不得不说,我确实是挺好看的,在这种情况下一心为民而非己,不仅仅是相貌光是这品格他肯定见了都得倾心几分。

“王爷,你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何永泰呢,还把人送到他面前,这不是故意驳他面子吗?”江犹一边打粥一边跟我说话。

我心里一喜抓紧了饭勺,连饭都给多打了点,江犹终于愿意主动跟我说话了,我还怕因为昨天的事他别扭我也别扭呢,没想到是我想多了。

“何永泰这个人平时不知道参了多少水,我看朝廷的赈灾款一半被土匪抢了去,一半就是被他给吞了去,不给他点教训,我怎么能过气呢?”我说着还要偏头看他。

“我相信王爷不会不知道,这何永泰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为了这点事得罪太子以后你们俩的兄弟关系不好维持。”他还是冷冷的,我早已习惯,只要他跟我说话就好了。

一提到太子司隋我就生气,不明白江犹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做法呢,这里虽然人多眼杂,但是大多都是老百姓,而且又故意掩人耳目是不用担心这么多的。

但我还是靠江犹很近,基本上是贴在他耳边说的:“兄弟关系?他跟我之间还有什么兄弟关系?我猜上次咱俩在山洞里过的那一夜还有我失忆估计都是他害的,只能说我运气太好,不然早死在他面前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还好意思跟我谈兄弟。既然已经鱼死网破何必看着这明面上的面子呢?”

这话说的有礼,既然是他先连面上的情义都不维持的,那我又有什么义务要如此呢?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王爷说的在理,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剿匪。”

我好不容易跟他正经聊天,又心痒痒得紧,见他太正经了想逗他两下:“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在他耳边耳语。

他耳根子肉眼可见的红了,但面上还是淡然处之的样子,我算是摸明白了,原来江犹是这样的人啊,闷骚。

“请……”他刚要开口我就打断他,我还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嘛?

请王爷自重。

唉,酱油啊酱油,你怎么还不开窍呢。

“停,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江犹你忘了……”我还想撩拨下去,他却紧接下文:“你忘了我昨晚跟你说的话了吗?”

一提昨晚我就夹紧狐貍尾巴做人了,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