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许闲 作品

第37章

第37章

一早我就和江犹带着老妇人去了天牢,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如汉州的那场救灾雨,神明莅临人间,圣光普照万物。

烟雨中的那把红伞摇曳,朦胧不清。

“王爷,您又来了。”狱卒小哥真是运气太好了,日日排班日日遇见我,这是什么好事,来来回回十几次,我都把他认眼熟了。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每次都是你?”

狱卒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回答:“小的,小的名叫杨三财,大家都叫我旺财。”

我听完略有不悦,啧一声:“这不狗的名字么?”

杨三财也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从来不开小差说荤话,贪污受贿,欺压罪犯的事更没做过,所以上头的人对他的印象是好,但印象再好,说白了也是个底层人,狗还是狗,不会因为它不咬人就变成人。

他只是尴尬地苦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看出他的为难,没有多在意他,让他带路,老妇人就算天天都在后山看见过这天牢,但确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压迫感贼重,顽石所做的牢房,坚固耐用,严严实实不透光,整个气氛都是压抑的,还时不时在走廊传出鞭策与惨叫声。

这一切的一切我早已习惯,江犹早就在我来之前给我打理好了,把所有的狱卒都召到了一起,让老妇人挨个看,我便去接老妇人过来。

狱卒们有的是真训练有素,有的也是真公子哥儿来混个职位挂着,有的也是真废柴……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

“我……我怕……”老妇人见这么多人规规矩矩跟列方阵似的站在一起。来的时候可能还信誓旦旦,想着自己这辈子好歹为国做了件好事,这下看见这么多穿得一模一样的狱卒,也不太确定到底谁是谁了。

这个时候,无依无靠,只能求助在场跟她关系最好的我,况且她就是傻也看出来了,我确实也是这儿官儿最大的。

我好声好气地安慰她鼓励她去看看,扶着她像孝敬老子一样,挨个看,一个个狱卒都站得笔直,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不服气的,他们有这么多事要忙,现在就站在这个地儿,看那个有点老年痴呆不太靠谱的妇人指认凶手,这不玩儿呢嘛。

但我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相信她,毕竟身边可信的人不多,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是唯一可以近心的人。

我瞳孔深了些许,因为那个老妇人站在了一个男人面前,那个男人不是什么胆小如鼠贼眉鼠眼的人,狱卒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尽显他的硬气与藏在黑暗深处的锋芒,我自认不矮,在他面前也是仅有的气势撑住了,这个男人比我高一个头。

“他……就是他,小语啊,就是他,他,他……”

我看向这个男人,虽然我知道老妇人有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靠谱,我也觉得她不靠谱,但是这一刻,真真正正站在他面前才能感觉到,那种身存黑暗,永不见光的戾气,在这样一个两手沾鲜血的人身上,是怎么也盖不住的,那种与身俱来,已经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的狠厉,也是不会改变的。

这是一个杀手,一个杀过很多人的杀手,一个专业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与他静静对视,没有声张,因为对方也没有动,敌不动我不动,江犹早有预料,似乎因为昨天发现了绯翠楼的踪迹,他现在对我的保护更加小心翼翼,曾经是不见踪影,现在是寸步不离。

他显然也意识到不对,站在我身旁进入了一级警觉状态。杨三财更是不敢出声,虽说他是个狱卒,但狱卒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或者什么尉庭的侍卫,天天练武习刀,只会些三脚功夫。要是说此人就是凶手,那定是身手不凡,他自觉躲在角落,但又想拔刀上前保护王爷。

今日的天牢倒是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听,没有犯人的惨叫,也没有狱卒的审问,在场所有人都在此,仿佛一场闹剧。

静了良久,我招手让杨三财把老妇人带出去,眼神一直盯着男人,即使矮了一头,气势也不减,那是与生俱来的,不愿低头不愿认输不愿受俘的刚性。

杨三财秒懂,赶快把没有功夫的无关人员带离现场,老妇人不明所以,脚步蹒跚着走,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你这小年轻,慢一点慢一点,怎么点儿都没有你主子对我好呐,性子咋这么急嘛!”

杨三财哪敢耽搁这事,一会儿指不定一顿血战呢,这老太太还在这儿嘟囔,他只能敷衍着应下:“那是,那是,王爷好,王爷好,大妈咱出去说啊,外面空气好……”

等那俩唠嗑地出去后,天牢内,这才进入正题,不等王爷吩咐,所有狱卒们都知道王爷的意思,多半这就是真凶了,没准谁抓到他,谁就可以领头功,不说王爷,可能皇上都能多看一眼,一下子所有人都齐齐对这个男人刀剑相向。

一瞬间他竟成了众矢之的,但男人并慌张,眼神闪过一丝狡猾与嘲讽,我眯起眼睛打量他,开口询问:“你是谁的人?”

“要知道,现在你孤立无援,是逃不掉的,想来这么久了你还不逃,要么是有事没做完,要么就是不愿逃有事要交代。”“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涉嫌谋杀朝廷命官,已是死罪。”

我冰冷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传响,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只是眼神中的对峙就已经可见火药味儿。

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蔑视我,眼神中夹杂着一些憎恶:“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命令我如此行事的么?”

此事别人震惊议论纷纷,但我却无感,同样江犹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犯人死前想污蔑是常有的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回答,虽然我并不会有什么动容,但是也不会容忍他在这儿胡言乱语,平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擡手,“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善茬,拔刀指向四周所有人,那些想争功的狱卒们都不敢冲上去,毕竟为了邀赏就把自己的命给交代出去确实不值得,一个二个现在都不敢妄动。

我很是无语,最后那锋利的刀尖指向了我自己,但也就仅仅一秒,因为我在他刺向我时,一个错位就躲开了,我不愿与他缠斗有失身份,最近又因为头疾难受,退到一边,把人交给了江犹。

江犹从来不让我失望,那男人手里拿着的仅仅只是狱卒们人人都有佩戴的劣质长剑,即使身手再好哪儿能是秦岭剑的对手,刚开始还能打个平手,但当劣质长剑被秦岭剑劈成两半后,男人渐渐就没了招架之力,被江犹成功制服。

他摁着男人的脖子,抓着男人的脑袋,一脚把人踹跪下,领到我面前,刚还高傲自大的男人,此时只能被迫低头,低声哑气,眼眶充满血气与不服。而我现在浑身干干净净,人模人样的,以他刚才相同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他,并用手掰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我。

那双眼通红浑浊,一来就看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来是主子让他死,他不服气,我挽着点袖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让本王听听,你的主子是谁?如此不会用人,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苗子。”

男人赤红的双眼死盯着我,像是下一秒就要用血淋淋的嘴一口吞了我,不吐骨头的那种。

他向我吐口水,对我抗拒得不行,厌恶我到了极致,可惜我跟他当真半点情缘也没有。

“司驭卿你个畜生!他妈不就是你下命令让我杀何永泰的吗?你还装什么!你装什么!?平时对我挺好关键时刻就把我推出去挡刀子,怎么?那是你新找的新欢?长得是不错功夫也不赖,怪不得弃我!”他说的显然是江犹。

“老子他妈这辈子最讨厌看到你这副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的模样!司驭卿你他妈就是个傻逼!狗屁不是还什么王爷,我看你……”

我掏掏耳朵,好久没有人敢这么骂我了,真情实意,可惜我真的不记得身边有这号人,而且命令过这人干这蠢事,演得还有鼻子有眼,我本是不介意别人骂我的。

但有些人不一定。

“闭嘴。”江犹擒住他的脖子,让他呼吸一叉,竟真的梗了一下,但并不能阻止他破口大骂。

他辛辛苦苦来这里,不就是这个高高在上的楚王下达的命令嘛,要不是自己做这个任务时做到了一半有人通知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被卖了,这个司驭卿一点也不把他当人看。

我可以不在意别人,但是做不到不在意江犹,既然江犹不高兴了,那我就不高兴。我见他真的不是装,就知事情另有隐情,再三思量,这里外人这么多,确实不好问事。

“你们,出去!”我对那些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继续待下去的狱卒说,毕竟听这凶手的说法,这楚王大人的嫌疑也很重的样子,这样的八卦虽然很刺激,但听起来就是多听一个字就要被杀人灭口的节奏,关键王爷还没说要不要他们走,他们还需要保护他吗?

这下听王爷叫他们出去,他们才松了口气,纷纷出去。

我心里有些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是一个魂穿者,我穿过来前就是个混混少爷,怎么会知道那位王爷心里想的什么到底又有什么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而江犹,肯定也不会太清楚。

“江犹……你也出去。”我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顺便帮我把褚祁叫进来。”

江犹听后并没有行动,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很不高兴,心里不舒服,甚至不敢相信我居然不相信他,有些事情不能与他商量却要找邵酌。

但他向来是一个不会随随便便冲我发泄的人,只是不行动,这次也只是表情有些不自在,淡淡道:“王爷,他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让你离他远点,有些事我想问问褚祁。”我的话语不容反驳,平常不爱说是非的江犹,此时面子上也有些委屈。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最后江犹还是乖乖出去了。

他知道我对他生疑了,他早就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