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四起,芳草凌乱,天上的云一片一片的,天气大好,比以往凉爽不少,但屋内却还是略显拥挤,我看着面前两个花季的姑娘,以及曾经的故友,心中的忧愁也烟消云散,嘴角上扬。
“你们没事,我真的很高兴。”我冲宣错识行礼,“王,感谢你对家妹的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王爷不必如此。”她颔首。
我无奈一笑:“早就不是什么王爷,阶下囚罢了。”
“王爷依旧风采不减当年,不必妄自菲薄。”女声清冷婉转。
我笑笑没说话,手无缚鸡之力,算何当年风采,况且,现在我是废柴,就算放在几年前我依旧是废柴,那些英勇事迹也不是我打下来的。
宣错识站在一边,安知意挽着她,见我这样又有些眼眶里包不住的眼泪打转,抓住我的手,牵我起来:“哥,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啊,那个姓宋的是不是虐待你了,你看你都瘦了!”
我想松开她的手,奈何姑娘实在想念亲人,软磨硬泡怎么也不肯放手。
我叹气:“没有,我很好。我现在能走到这个位置,就没人敢动我。”
她听完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邵酌先行开口:“王爷,江犹怎么样了?当年战乱我和他兵分两路,后来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和他便散了。”
宣错识皱眉接道:“后来我派人去寻他们,只找到了双腿尽失的邵先生,江侍卫……恕我无能。”
闻言,我心里一阵酸痛,这么些年江犹到底去哪儿了我也不知,他一个人走走停停,他说他光是养伤就养了几年,这是要多重的伤才会养这么久,到底是有多疼才会刻骨铭心。
烛火闪烁下我的眼眶泛起红色。
“错识客气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江犹……现在在我府里。”我看向他们三个继续说,“在半年前我遇到了他,便把他带了回来,他现在暂无大碍,你们不用担心。”
闻言三人这才面面相觑,叹下一口长气。
后面还是安知意小心翼翼确认:“哥,你跟江侍卫……我听先生说是……那种关系?”她歪着头看我的神情怀疑,存有打量和疑惑。
我神情恍惚,听她开口才回过神来,歪头温柔一笑,眉头舒展开来,捏着她的圆脸蛋调笑道:“就是你们的关系,小孩子懂得还挺多。”
安知意一下子脸都气红了,嘟着嘴嚷嚷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早就看出来了,哥你和江侍卫天天眉来眼去形影不离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啊?而且你们俩晚上能不能小点声,能不能考虑考虑睡在隔壁院里的我啊啊啊啊!?”
我一脸尴尬,上前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睡我那间房隔壁了?竟乱扯。”
安知意:“我***你**你……”
宣错识抿唇笑了起来,安知意立马找到靠山抓住了宣错识的手。
我无言以对,脸颊滚烫,强行扯开了话题。
“对了,你们远在南国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微眯眼睛打量着,“谁给你们报的消息?”
邵酌操纵着轮椅上前,严肃说:“是我的线人,花了三年才混到皇帝身边,王爷可与他接头,最好里应外合,对皇帝的行踪也好掌握的清楚。”
我思考半晌,点头:“既然能对皇上的行踪如此熟悉,那肯定是能近皇上身的人,你不说我还真猜不到。”
“是李清。”邵酌说。
“李清?”我反问,继续确定,“是几个月前刚调到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这个人我很有印象,因为在宋令身边我稍微眼熟一点的就是郭公公,但这个李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跟郭公公官职同级,且几次三番对付郭公公,他老人家明里暗里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不就想着我除了他嘛,可惜我没有搭理他,所以对这个名字非常的熟悉。
邵酌点头:“对,就是他。”
我对于邵酌自然坚定不移,没有多问。
天越来越黑,在隔着几座宅子的宫殿中似乎歌舞已经停了,看来宴席已经结束,使臣们也都散了,这里寂寥无人的花园马上也要热闹起来了,吃完饭都喜欢遛弯,更何况这里有专门给使臣提供的客房。
我见状准备离开,要是被人发现就完了。
却被安知意拉住了手腕,黑暗中她问我:“哥,你和嫂子跟我回南国吧,我们逃得远远的。”
屋内烛火被宣错识吹灭,安知意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生出烈火莹莹生辉,一双含情眼风情万种。我狠下心来,甩开她的手:“不行,我是司家人,不能容忍他人践踏我的领土。”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匆匆离开。
夜里漆黑,似乎随时都是魑魅魍魉出现的危险之境,我的胸膛跌宕起伏,我深知我现在去做的事,需要镇静。
没走几步就隐隐约约听到忽远忽近的嬉笑谈乐声,心下一惊,忽然就被人拉到角落,熟悉的气味,温热的胸膛,我擡起头望向他:“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在府里等我吗?”
江犹单手握紧我的腰,捏得我有些疼,倒吸一口凉气,头一次冲我低吼:“我不来,你就要如此乱来吗!?”
我推开他:“你疯了!今晚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我这一世就白活了!”
他牢牢禁锢着我,把我摁在墙上不让我动弹,一条大长腿就挤进我的大腿内侧,把我死死抵住,我疼得眼角泛泪,楚楚可怜,嘴唇都咬红了,微微渗血。
“我看是你疯了,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拿什么杀宋令?”江犹赤红了眼。
我同样红了眼,满眼的仇恨,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仿佛每一个字都能把牙咬碎。
我眼神坚定死死盯着江犹,虽然眼睛瞪得很大,就像不服输般,但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是一股谁都不能阻止的犟劲儿。
他看了良久,不忍的闭上眼睛,埋头亲吻了我,把我拥入怀里,在我耳鬓厮磨中低声告诉我:“我带人把守殿外,有什么意外随时喊。”
我不舍地抚摸着他,轻声回应:“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安抚完他后,就朝黑暗处走去,孤身一人前往深渊,我深知深渊的尽头是星火闪烁。
殿内。
“你还是来了。”宋令穿着红色绸缎的金丝边睡衣,长发如瀑,整个人高贵典雅,殿内殿外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宋令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答应他,在他宴席后被人扶进殿内,然后那人匆匆离场,自己怎么也使唤不懂郭公公后,他才明白,事情不对劲。
一联想到今天我的不在场,似乎什么都有迹可循。
“嗯。”我缓缓朝他走来,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坐在他的旁边和他闲聊,面上平静,一切如常,我甚至还为他沏了一壶茶。
“看来皇上已经等我已久。”
宋令一副要死不活地样子看着我,眼珠子黑到底,可以说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他拆穿江犹看清我后发生的。
我挂着可掬的笑容,说:“皇上,你知道吗,你很聪明,但你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我靠近他,掰着他满是胡渣的下巴,力道之重,一字一句道,“就是没有杀了我。”
“皇上,哦,不,宋哥哥……”我说着似乎有些哽咽,这种哽咽不属于我,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最后的自我反抗了吧,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不该喜欢我的,也不该对我心动,你应该在看见我的第一秒就千刀万剐我。”
“可惜你没有,”我嘲讽似的笑起来,眼神充满了戾气,默默擦干眼泪,毫无痕迹,“可惜,你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你没有……幸好你没有……哈哈……”
我看他绝望的表情,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看他的人是我!囚禁他,操控他的人是我!
我真的厌恶他这样的表情,我弯下身子看着他,嘴角由上扬到眉头不展,似乎不解问道:“怎么?你怎么流泪了?你不高兴吗?原来你也会伤心啊……宋哥哥,这里住得舒坦对吧,那当然了,这里是囚禁我一年的地方,你当然舒坦了……”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错了吗?你杀我父亲,搞得我家破人亡,我司室王朝就此结束,我的爱人,亲人,友人,全都因为你!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觉得我错了!?”
我死死抓住宋令的肩膀,疯狂般吼道:“你告诉我,宋令!你告诉我,我错了吗!?你说话啊!你说啊!”
宋令面无表情,愣愣地看着我,就像一具尸体。
半天了,才蹦出一句话:“杀了我。”
“死在你手里,我足已。”
我听完,摇头,站起身来,后退几步,突然笑起来,我笑起来很好看,但是此刻头发凌乱,眼眶通红,似乎还有不可见的憔悴,但我深知我的每个毛孔每滴血液都在兴奋的叫嚣。
“不不不,你不能死。”我念叨着,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强迫他吞下了一粒药丸。
“吃了。”
宋令这才从死灰中反应过来,激动反抗,反问:“这是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想寻死。”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冷酷尖利。
我红唇轻启,轻轻吐气。
“我亲爱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