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人来齐了。”协助我的周侍郎转头对我说,此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与我总的来说也就是个上下属的关系,我和他没有什么过多的私交,主要还是这人警惕贼高,执着于站中立,不愿参与朝堂纷争。
我略一点头,擡头扫过来往的宾客,我在殿前接待远道而来的使臣,宋令他们在里面摆酒席招待他们,我主要还是个赔笑脸说话的,招待好他们就是我今日的主要任务。
可惜我这个人,真的很不爱打交道,所以这些事我一般不愿主动去做,命人去安排就好了,我早早落座。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次几国联邦后的宴席,目的是为了“联络感情”。
每个人都笑脸相迎,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不愧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楼兰王子,好久不见。”来人正是楼兰古国的王子余棠,算是我的故友,与他相识是在两年前的宴席上,我……不太记得清了,可能是深夜买醉,然后有个人对我图谋不轨,最后还是他救了我将我送回了府中。
后来我为了感激他,亲自登门拜访,又觉得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我和他十分的聊得来,他才华横溢,书画诗歌样样精通,我常常和他比试,每次都是险胜。
后来他跟随使臣回楼兰,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整整两年。
昔日的故友,如今还是风华正茂,看着甚至比两年前还要精神抖擞。
“单大人。”他微笑着向我点头,见我站起来,立马走过来伸手请我坐下,后在我旁边一米的距离缓缓坐下,然后擡眸看向我,眸若明星:“两年的光阴,单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我会意点头坐下,回答:“好很多了,不劳王子担心,真是没想到,臣竟然还会在这宫廷宴席上见到王子,当时阔别,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像您这样的有人了。”
“哦?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不过我倒是觉得大人与我阔别两年倒是生疏了,一口一个王子一口一个臣的。”他笑眯眯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转移了视线,“大人还有什么话说?嗯?”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回过神来,捂嘴笑起来,有些不节制:“抱歉,是我失礼了,余棠,你这人还真是有趣,在宫里装装样子,也就你会放在心上。”
余棠有所预料,“然之,你现在状态很好,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比我两年前见到你要高兴得多,爱笑了。”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回答:“心中积尘已久的芥蒂消散,自然轻松多了。”
好在余棠也没多问,他似乎看出,这个回答已经让我很为难了。
“那就好。”
他说完,我擡手给了他一个拥抱,低声说:“欢迎回来大周,余棠。”
“嗯。”他身子一顿,回抱了我。
……
宴席已经开始,余棠还要送礼,先回去了,我实在不想在那种庸俗的地方呆着,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呆在这些专门为使臣建造的花园里闲逛。
江犹再次被我甩在了府里,我不愿他多露面,本来宋令看着我就不爽了,再看着我和他一起,他只会更加发作,现在时机未到,我们互相硬刚,胜率大概一半一半吧。
花园幽静,今晚月亮圆得像盘子,就是宫里的玉盘,上面似乎还有玉兔和嫦娥,但我漫步在其中,想到的却是曾经的过往,亲人,好友,爱人,要么了无踪迹,要么物是人非。
一切都变了,说实话,不在意是假的,可惜司驭卿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单犹语。
我这个人在到这个鬼地方之间就是废柴,天天摸鱼,每天对自己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咸鱼,活着就是得躺平。”
我不渴望多的,只想要那一片安宁,曾经迷茫,但是现在我清醒了,我看得好清醒,我觉得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我不是碌碌无为,我不是没有用,当你肩上身负重任,一种“全天下没了我就不能活”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就是废柴,但我不甘废柴。
我就是咸鱼,但我终会翻身。
“单大人!”背后有一个人喊我,我的万千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想着这个时间除了我这个人才在这儿闲逛都应该在前殿吃席。
我回头,看见一个黑影,声音有点沙哑,听不出个所以然,这个黑影更是特别,看起来像是……坐着的一个人。
“谁?”
黑暗中缓缓前行出一个人,手指拨动着轮椅从树丛后面行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张脸,那张我刚刚还在脑海里疯狂回想的脸,此刻还是回到了我面前。
“我,单大人,请问茅厕怎么走?”那个人这么问着。
我张了张嘴,再次说不出话来,直接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定不了,就像那个轮椅上的人一样,如果没了轮椅,他这一辈子都动不了。
视线不忍往下扫。
“你……”
“怎么,大人也不知道吗?”那人还偏头看向我,似笑非笑地询问我。我猛得反应过来:“我带你去吧。”
然后我领着他到了一处偏僻处,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人监视也不可能会有人来的地方。
他背对着我,背影凄凉略显单薄,瘦了。
我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我的喉咙好干,似乎这一刻说什么都很无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
他调整轮椅转过身来,动作十分的熟练,虽然早就从宋令嘴里得知过他双腿尽失,下身瘫痪,那双腿被永远留在了城门下,但此刻看到依旧刻骨铭心,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脏,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一阵抓紧的疼。
“王爷,你过得好嘛?”那笑容依旧,温柔的晚风拂过脸庞,一如几年前,我第一次见他,他也是这么笑着喊我“王爷”,带我回家。
我表情凝固,说:“还不错,你呢?”说出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生怕他说,他过得不好,因为我的失误,被我害惨了,他好恨,“你也看到了,我除了伤了两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心揪着疼:“褚祁……对不起。”我捏紧拳头,低头咬唇,不忍心说。
他笑着说:“王爷长大了,也会说对不起了。”一如既往一样,他还有心思开我玩笑,“就是比曾经沉默不少呢,果真还是长大了吗?”
“嗯。”我默默点头。
我缓缓走近,靠近他,看着他曾经和我一般个头,现在连我一半都没有,我就难受,不知道是内心作祟还是心有不安,我来到他身前,蹲下,尽量与他平视。
“褚祁,你……怎么回来的?”我问。
他说得很轻松:“或许你会很想见见南国的王,说起来,你俩还没离婚,你也算半个南国的国王。”
“亦或许,你会想见见她的爱人,你的妹妹,是他们救了我,也是他们成就了我。”
我听着,突然听他说:“王爷,在下回来帮您回血了!”
我听完也是噗嗤一笑。
我没有过多的过问这些年他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不忍心,邵酌是这样的人他总是思考的很周全,其实就算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这也是我没法面对的。
邵酌却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安慰我说:“王爷,是你赋予了我仕途,也是你给予了我机会,也是知意公主和女王帮了我,你们一家子我都是欠你们的,现在是时候该还了,还请王爷不要再沉溺于过去的伤痛中,在下早已释怀。”
我抿唇平静回答,神色复杂:“你用尽一生来辅佐我,已是我人生的幸事,你欠我的那些恩情已经还清,我欠你的那双腿,是另外的价钱。”
他坚定不移地说:“是太平盛世的代价。”
我无言以对。
我深吸一口气:“带我去见她们两个吧,今晚的宴席,要结束了。”
邵酌也没多说,点头说好,就走在前方带头领路。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间隐蔽简陋的小屋,里面烛光鼎盛,屋内的两个女子的影子修长映照在纸窗上格外明显。
似乎还隐隐从里面传出说话声。
“你说我们都不去参见宴席,宋令会不会怀疑啊。”安知意的声音从门里传到门外。
宣错识耐心道:“我会派人安排好的,你既然想见王爷,那么这就是唯一的机会。我们是外国使臣,如果王爷被人知道和我们走得近,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嗯。”她煞有其事地点头。
房门从外向里推开,再从里向外拴上,这一动静,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进来了两个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转身,就一个白团子从天空飞过,一下子黏在我的身上,抱住我,大喊道:“哥!”
我对我的无语妹妹依旧感到无语,但这么久没见,我还是有点想念,伸手抱了抱她:“没事吧?我感觉别人都是瘦了,好想就你胖了,你还真是吃嘛嘛香啊。”
她差点热泪盈眶,眼泪直接被我给激回去了,吼道:“司驭卿,你还有没有心啊,我担心你这么久,你居然说我胖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靠近宣错识,“嘿嘿,主要是,南国伙食太好了。”
我调侃她:“我看,才不是南国的伙食好,是宣错识对你太好了。”
两个女生闻言都看向我:“哥,你……知道了?”
“我抢了你媳妇,你不会生气吧。”
我:“放下你的茶言茶语,我没事,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