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许闲 作品

第75章

第75章

“咳咳咳……咳咳!”夜半风声四起,蝉鸣息,这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了,天气依旧炎热,盛夏气息扑面而来,只是我还是不幸染上了风寒。

我经常带在身边的大夫却说,是因为旧疾发作加剧了,我本就有咳疾在身,只不过常年在冬日,如今还未过冬,咳疾竟提前发作,两根眉毛就像两条毛毛虫一样扭成一团。

我不甚在意,摇头道:“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即使我这么说,江犹还是担心不已。

见我半夜咳嗽得厉害,默默起身掀开帘子,表情有点难看地轻轻伸手帮我拍了几下背,让我顺口气。

后又下床推门出去了,出去时还不忘关上房门,一阵热风吹进来,又立即被赶出去。

我难受得厉害,迷迷糊糊地没有拉住他,等了良久,竟睡了过去。

……

屋中火烛燃起,亮晃晃地照亮了整个屋子,半夜天漆黑,就是屋内的火烛也是昏暗幽黄的,但我的脸色苍白,却不是这火烛可以遮掩的。

要不是那跌宕起伏的胸膛,和时不时传来的哼哼唧唧,可能在常人看来,我怕与死人无异。

“子絮,你去干什么了?”我嗓子干涩,一开口已经哑得让自己吓了一跳。

江犹把我扶起来,递了一杯热水过来:“喝口热水吧。”

我实现模糊不清,仿佛是短暂的失明似的,这么近的江犹,我居然看不清他,像是被人捏红的眼尾,让人忍不住怜悯,我听他的话,乖乖的喝了热水。

喝完有些愧疚地看着他:“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这段时间我去书房睡吧。”

江犹把我抱得更紧了,捏住我肩膀和腰肢的手更加的收紧,让我感到了一丝疼痛,但更多的是难忍。

“我不许。”江犹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来。

就因为这三个字,我难得咯吱咯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忍不住咳嗽两声,倒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埋下头去,勾起了唇角。

对方却似乎轻颤了一下。

“好,我不去。”我笑着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大狗狗离不开我。”

江犹闻言不置可否,抿唇深深望向我。

“喝了。”他说。

我尝了一口,好苦还一股腥味儿,但味道却格外熟悉,我一惊,“这是什么?”

“药。”

他看着手中满满一碗的汤药,心里五味杂陈,此刻他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血液的流淌,隐隐的疼痛,在看见对方渐渐好转的脸色后才舒展开来。

我咕咚咕咚喝完,肚子都喝饱了,咳嗽声虽然没有停止,但好歹有了间断,不过二人还是无法安心入睡。

窗外的月亮高悬,镀下一层银光,笼罩大地。

“子絮,你说要是有一天我……”我话还没说完,江犹就转身抱住我,把我牢牢禁锢在他的胸怀之间,把头埋在我的肩膀,触碰到他的头发,真是柔软,我不禁庆幸自己能够拥抱他。

男人闷声说:“不会的。”

我擡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暗淡下来,“其实……我的存在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我是与这个世界相悖相驳相排斥的。”

“就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毕竟,篡夺了他人的人生,总要付出代价。

对方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二人再次沉默。

我又悠悠开口:“江犹,我是一条咳咳,咳咳,我只是一条咸鱼,我是死是活,都不在意。”

“只是这个世间值得我留恋的事太多了,我……”我不禁哽咽了一下,一生要强的小爷,今日也会在谈到生死的时候掉眼泪,“我真的舍不得。”

“我们的宏图霸业还没完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出去环游世界,游山玩水,再不济隐居也行,只要我们在一起,怎么样都行……”我说着说着眼里就充满了幻想,畅想着未来,眼角的泪水也浸湿了江犹的衣裳。

他抓紧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你不会有事的,你想要的这些,我们以后慢慢来,日子还长。”他牵着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嗯。”我冲他笑了一下。

他低头吻我,我问他:“苦吗?”

他笑着回答:“不苦,甜的。”

……这几天宋令安生不少,也没时间找我的麻烦,我确实也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休养几天,但这几天也不过就几天而已,因为近日的宴会上会有许多外国使臣来访,自己可是礼部尚书,如果这个事自己不在,那可会让使臣们不满,如何展现我国的礼仪之美。

我不得不盘上长发,戴上发冠,准备这次迎客。

刘公决昨日邀请我去他府上作客,老师的邀请我谈何不去,浅蓝色的衣服倒更加衬我温文尔雅。

“老师突然叫学生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毕恭毕敬地行礼,在他的示意下坐下,注定帮忙沏茶。

刘公决擡眸看我一眼就继续摆弄他的那一株不明花草,不吭声,我脸上表情微收,问:“老师养的是什么花?”

他这才回答我,“路边的野花罢了。”

“既是野花,老师又何必这么精心照顾,遣人去打理不就好了?”我说。

“野花自有野花美,路边的野花生命顽强,别看它们卑贱无人问津,但往往就是它们在杂草丛生之地,在荆棘遍地时,绝处逢生。”

“花是如此,人呢?”

我抿唇低头默默听着。

“最开始我看上它的时候是看重它的美丽,后来是看重它的魄力,再后来它的绝处逢生为的只不过是被人采摘,真是可惜。”说着老先生就摇头叹气。

我似乎有所了解,但又似乎……

“老师,学生……愚钝。”其实我了解到了,刘公决必定是对这几日我的所作所为不甚满意,一向信任我,跟着我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老师,也开始发现我暗藏在衣袖下的不为人知的野心。

刘公决接过我的茶,停下打理野花,哼一声,说:“我看单大人精明得很,算什么愚钝,赶在我之上,干脆别叫我老师了。”

我不说话。

刘公决看我这副模样还是不忍心,软下语气来,看着我说:“然之,老夫近日听到些传闻,你和你们府里的那个萧晏到底怎么搞得?你老实和老师说。”

我叹气道:“就是外面传的那样,也就是老师想的那样,我和老师就如亲生父子般,我自然不愿意跟老师说假话。”

“对于我的性取向,还希望老师不要介意,那位是我的故人,也是我一生执着的人。”

我意志坚定,说话时眼神都熠熠生辉。

眸子乌黑明亮,清澈见底。

刘公决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我这么多年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连我说真话假话都看得出来,本还想再劝劝,毕竟走这一条路仕途容易受阻,但看我认定了这件事,最终还是由耿耿于怀变得释怀起来。

“唉……”他叹气。

虽然他身上带着点传统封建思想,但好在他这辈子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所有宠爱都在我身上,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依着我,况且这件事还不是重点。

他往前坐了一点,白色烟雾从热茶中飞向上空,朦胧了老先生的脸,就连皱纹都依稀看不清了。

“我听闻南北军南征北战要从边境回来了,皇上也昏昏沉沉好几日了,一天天心不在焉的,我昨天还和小墨还走在一起。”

“我碰巧看到了户部的账本,发现这些年国库虽算不上空虚但也确实比三年前的花销要大得多,给人的感觉就是……就是多养了十万人。”

我低头派自看那野花,喝了口茶,沉默半晌:“……”

“老师是想说我,妄想手握兵权,扳倒宋家对吧,让这天下从此以后姓单,”我笑着摇头,“老师又何必如此绕得这么复杂,直接问不就好了?”

刘公决皱起眉头,撑着桌沿问,“我若是直接问,你会给我答案吗?”

我还是平常那副姿态,两人都算震惊,就像没有人意识到我们在聊传出去就杀头的事情,就像闲聊家常一样。

我噗嗤一笑,再次为刘公决续杯。

“老师怎么会觉得我有这样的能耐,实不相瞒你说的这些事我并不知情,南北军可是武郝将军名下的军队,与我无关吧。”

刘公决看我这人畜无害的样子,要不是知道我并非这种柔弱性格,不然当真就相信了。

“看,我直接问,你不会说实话。”屋内温度下降,我又咳嗽起来。

“实话,本就不存在实话。老师,我敬您为老师,不想骗您,但如果您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也别怪我不可气。”

“咳咳咳……咳咳。”我声音嘶哑着,“老师,学生重病在身怕是会传染老师,不如,学生先告辞了……”

刘公决突然站起来,想要抓住我的手,但他终究只是摸了一块布缕,我最后还是走了,踏出了首辅府。

他失神地站着,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这次谈话算是不欢而散,但刘公决的想法确实也有所改变,虽然今日叫我来是为了问个清楚,但说了半天也什么都没透露出来,还一脸无辜,只是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门外站着挺拔如松的江犹。

一如四年前,皇宫门外等候楚王的小侍卫江犹。

我冲他歪头一笑,牵起他的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