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桥恰好是从林府到灯会长街的必经之道,林如海当场吓得魂儿都要掉了,后头看到林黛玉一行人回了府,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跟前,当即就落了泪。
后头渐渐缓下来,林黛玉自回了屋子,林府又重新请了大夫。
王嬷嬷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和林如海说了,林如海也有些动容,
“确实多亏陆大人了。”
上一次是自己,这一次是玉儿,承陆大人情的地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叫林如海羞愧。
陆指挥使不过是面色凶了些冷了些,自己就对他怀有偏见,曾经还听信朝中众人一干言辞,以为是个恶人。
但其实人家桩桩件件,也不过秉公办理,苛求真相罢了。
后头大夫出来开方子,林如海问了林黛玉情况,大夫只叫他不必担心,都是些轻微擦伤,又道
“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后头好好休息几日,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又说起些桥面那边种种惨状,叫林如海听着都觉得揪心。
凡重要工程,必定是工部一力监督,如今闹出这样的大事,朝廷本身难辞其咎。
林如海叫人送了大夫走,心里头也是愁云密布,此次这样大的事,背后或是用人不淑,或是监工不严,无论如何都有朝廷官员的罪过。
怕的是有人要一手遮天,连个公道真相都不愿意公之于众,还要将一切肮脏都掩埋在党争和权势的羽翼之下。
他进京城这些天,像柏维当初对他百般提醒的一样没有站队,但也看多了两派之间互相倾轧相互攻击的种种乱象,黑白颠倒,是非搬弄,不知道叫多少人灰了心。
怀揣着这样的担心,林如海上了朝堂,果不其然,一件天大的悲剧成了两派争斗的工具,他听着耳边两派得力人手的相互争执,满脑子都想着草菅人命四个字。
就在他烦闷不已几乎要不顾朝廷礼仪也站出来大抒己见,要谏言三法司锦衣卫联合查案,将背后牵涉一应人手全部揪出来吃牢饭的时候,崇文帝已一锤定音。
陆指挥使的声音穿透朝堂,说定不负所望。
林如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有一种叫个年轻人感动的心情。
总有人愿意一意追寻真相,给逝去的每一条生命交代。
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两派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林如海听到又有人说话,
“顺天府愿尽绵力,拨出人手帮助锦衣卫查案。”
林如海看着顺天府府尹张昭无畏的年轻面庞,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又觉得自己灰心得太早。
这朝堂之上,也不全是装聋作哑,任由两党摆布的昏头棋子。
陆夜有些诧异地看着张昭,之前旧宅女尸案也是他交到自己手上的,倒是个难得的愿意为人命背负责任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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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大皇子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原本想的是让自己这边的刑部接手案子,到时候怎么查,查谁,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不仅要让三皇子丢了工部,还要将他的其余势力也一一拉下水。
如今叫锦衣卫登了先,取了主动权,哪里还有他插手操纵的空间。
一想起陆夜那张油盐不进冷淡疏离的脸大皇子就恨得牙痒痒,几次三番不给面子,拿自己手下开刀,他对陆夜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致。
三皇子这边倒是更沉得住气些,他早就猜想皇帝会将案子交到锦衣卫手上,后头插进来的顺天府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昨夜他已和府中幕僚商议好了一应事项,将口供证人准备齐全,哪怕陆指挥使亲自来查,也不过抓些顶罪的虾兵蟹将。
工部的几个紧要职位还在,工部就不算丢,于他的损失也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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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追上陆夜,在宫门外叫住他
“陆大人。”
陆夜回过头,张昭接着道
“大人不要觉得我方才是意气之言,为了得圣上青眼出风头,我是真的想出一份力。”
陆夜摇摇头,
“张大人说得严重了,此案复杂,多些人帮忙自然是好的,何况是张大人这样查案的好手。”
陆夜仍记得当初旧宅藏尸的案子从顺天府移送过来的时候,一应物件证言干净齐全,省了他很多功夫,就是出自这位张大人之手。
张昭面有愧色,
“当初的藏尸案,是我顺天府不敢接着查,才推到锦衣卫手里,说起来是我欠了大人一个人情。”
陆夜看着张昭,周围其它官员早已散去,他淡淡开口,问道
“原先不敢查,怎么如今又敢了。”
张昭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说些什么,又终于咽了回去。
陆夜没等到他的回话,也不逼问,只道
“张大人愿意帮忙,锦衣卫是乐意的,但要是想从中作手脚,我第一个容不下。”
陆夜说完,便自转身离去,张昭有些苦涩地看着陆指挥使的背影,心中道
他怎么会从中做手脚。
不过是想帮原先的好朋友申冤罢了。
王安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工部监工的工程现场。
张昭几次三番探查,都叫刑部以意外事件搪塞过去。
但他心中直觉事情十分不对劲儿,恰好在顺天府因着另一桩工匠伤人案顺藤摸瓜查到工部头上,转头王安就出了意外丢了性命。
这世间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王安的死也叫张昭真正看清局面,一味的中立妥协压根儿换不来和谐,只有撕开这混乱的天,才能让所有渴望安安分分做好本职工作的人真正得到安宁。张昭擡头看看天,湛蓝的天空是少见的好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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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转身回了陆府,长安在正院前迎他,对他道
“蔡千户已在屋中等候。”
蔡靳看着趴在一旁懒洋洋甩尾巴的小白猫,心里有些痒。
他惦记之前这猫儿来锦衣卫衙门串门的时候,自己悄悄摸那一把的手感,刚要上前,却被掀帘子进来的陆夜吓了回去,将手背到背后。
陆夜问他,
“之前叫你查的那个黑瘦中年男子有着落了?”
蔡靳想起正事,从怀中掏出东西来,
“有些眉目了,用上了些江湖上的消息,将大人草草画出来的画像一路问过去,有个老丐认出来,说很像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联盟的二当家,黑圣手曹昂。”
江湖帮派,送的黑甲的消息?
那崇文帝和黑甲的关系就不像是五皇子说的是掌控和被掌控的关系了。
毕竟之前崇文帝深深忌惮江湖力量,曾经借着剿匪等多个名头和九联盟等一众帮派结下梁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陆夜点点头,将蔡靳找回来的消息接过来,看到这联盟前身的山庄,忍不住一愣。
好像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熟悉到早就印刻在他的脑海和骨子里,却又蒙上一层面纱,叫他怎么也看不真切。
熟悉的钝痛感再次在脑中传来,这一次还没等陆夜陷入痛苦,小白猫眼疾手快一跃上了桌子,熟练地一巴掌拍在陆夜手上,瞬间将他唤醒。
啪的一声太过清脆响亮,蔡靳看着小白猫,又看看陆大人,有些惊疑不定。
这猫儿,好像变凶了
陆大人居然也丝毫不恼怒?
没等他惊讶完,陆夜收了东西,接着问道,
“之前叫你们跟着的那个道士呢?”
蔡靳如梦方醒,说
“那道士出了城,又天南地北游历去了,最近一次露面,是在山东那边,叫咱们跟着的人不必跟了,后头他会再回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他说了这话,好多天都见不到踪影,咱们的人竟再也找不着他了,如今还找着呢。”
陆夜摸摸怀中那道士当初硬塞过来的古旧铜币,吩咐下去
“找不着不必再找,把人撤回来,如今又有紧要的案子在手上等着查。”
蔡靳应声,退了出去。
陆夜这时候才有功夫将小白猫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看到它脖子上小兜儿重新鼓鼓囊囊,转而伸手取了下来。
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小瓶药。
跟着林姑娘秀气妍丽的字迹。
嘱咐他别忘了换药。
陆指挥使弯了嘴角,抚摸了下正在结痂长肉的伤口。
痒痒的,
像林姑娘吹在上头的那口气和轻颤如蝴蝶欲飞的长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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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中,工匠带着家人逃窜,后头有紧追不舍的官兵。
工匠一家艰难地躲藏进丛林,趁着夜色将身体掩盖在丛生的杂草中。
追来的脚步在身边停住,工匠死死捂住身边孩子的嘴巴,和妻子两个战战兢兢对视。
脚步声突然向着一家人躲藏的地方极速转来,眼见就要暴露。
外边儿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将一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脚步再度停下,再响起的时候,已经朝着越来越远的方向奔去。
“在那边儿,追。”
随着脚步远去,工匠终于松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毫无动静,只有凄凉的月光和寒风流动,才敢将捂住孩子嘴巴的手微微松开。
小女孩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她好不容易踉跄着站起身,想要问父亲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站起,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带了面具的脸。
尖叫声被冰凉的手掌堵回去,周围出现了更多带着黑甲面具的人,将一家人团团围住。
在工匠一家人惊恐的目光中,为首的一个缓缓开了口,声音嘶哑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帮你们顺顺利利进京城,敲响鸣冤鼓,成为新桥坍塌案最关键的证人。
与此同时,陆夜在府中收到了来自黑甲的新信,
信上寥寥数语,约他在鹿老先生的别院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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