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1 章

第1章

周一早上八点,正是上班高峰期。二号线的车厢里左肩抵着右肩、前胸贴着后背,白墨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上得地铁了。他的小电驴送去修车铺修了,为了不影响今天的订单,只得硬着头皮挤地铁。

身前矮了他半个脑袋的头颅许是一个礼拜没洗头了,发间独有的油腻味裹挟着酸臭的汗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下一站一定下车!打车去!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白墨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以安慰快要崩溃的情绪。

“朝阳路站到了,请从右边门下车。”车厢里机械的女声响起。三十秒后车厢门打开。车门外乌泱泱的人群不等下车的人出去便一拥而上。

一时间“让一让”的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白墨想叫不敢叫,又被身前那颗油头顶着,硬生生被挤进了车厢深处。

“嘟~嘟~嘟~”,很快,车厢门上方的警示灯闪着红光急促地响起,还没挤上车的人还在拼尽全力做着最后一刻的努力。

“宁等一趟车,勿抢一扇门!懂伐啦?”匆匆赶来的协管员一把把人拦下,车厢门这才有惊无险地闭上了最后一丝缝隙,同时也关上了白墨心头唯一的一丝希望。

刚才为什么不大声跟着喊“让一让”?

为什么不用力往外挤?

我怎么这么没用?

我该怎么办?

身前身后传来的陌生的温度烫得他只想立刻从车厢消失。泪意不受控地涌上来很快就要决堤,白墨只能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做最后的挣扎。

突然,一只手贴上他身后的左裤兜用力捏了一下,白墨浑身一僵,是……不小心碰到的……吧?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那只手竟重新贴上他左边的tun瓣肆意地揉捏了起来。md,变态!他愤愤地想转过身去狠狠地扇那只手的主人一巴掌,但还未等鼓起行动的勇气,不可抑制的恐惧夹杂着莫可名状的羞耻,只在一瞬间便击败了他。别说转过身去扇巴掌,他连拍开那只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味地往旁边躲。

向宇正皱着眉头,攀着车顶的横杠、吊着自己的两根胳膊在人群中充当人形立柱。突然,一具身体不由分说贴上他的胸膛。那人比他矮了一头,低垂着的脑袋看不分明脸,但看身形,毋庸置疑是个男人。向宇稍稍侧开身,没成想那人却又如影随形般地贴了上来。

“怎么,这么喜欢我的胸肌?”向宇微弯下头,凑到那人耳旁,故作放荡地吹了口气。他是喜欢男人,却不喜欢这么主动的男人。

白墨浑身一哆嗦,脸红了白、白了又红,一颗头颅仿佛千斤重。他努力张了张嘴,却发现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人解释自己的窘况。肆意的泪水终于泄闸而出。

向宇胸口一片湿热,他大吃一惊。什么情况?不是投怀送抱吗?怎么反倒哭上了?他敏锐地低下头,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啊!疼疼疼!”

一道尖锐的叫声在车厢里炸了起来。他们的身周,很快神奇地空出一圈。好奇、惊慌的眼神纷纷扫来。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怀里搂着一个,左手还抓着一个,偏偏搂着的那个和抓着的那个都是男人。人们的眼神愈发的探究了起来。

白墨敏感地察知到了周围视线的变化,更是窝在对方怀里一动不敢动。而被向宇抓着右腕的男人则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地像只猢狲。

“疼?哪儿疼啊?”向宇好整以暇地斜眉看他。

“手疼!你他妈给我放开!”猢狲倒也硬气,气焰嚣张地嚷道。

“手为什么疼?”

“你他妈明知故问!给我撒手!”

向宇轻笑一声,手上又使了点劲。那人立马又“哎哟哎哟”叫唤了起来。

“说!为什么手疼?”

那人疼得脸都青了,却眼珠子一转,喊道:“你们俩男的,青天白日搂在一起卿卿我我,我看着恶心!”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也确实太辣眼睛了。”

“变态!”

周围看戏的人群,一声接一声地炸开了锅。当“变态”两个字传来的时候,向宇明显感到怀里的人打了个颤。胆儿也太小了点,哪里像个爷们。向宇微微摇了摇头,却把人搂得更紧了。

“恶心?你嫌恶心还摸男人屁股?”向宇盯着那猴子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你你,你放屁!赶紧把老子放开!”猢狲气急败坏地挣扎。

“放开?跟我下车再说。”

下一站很快到了。向宇右手搂着一个,左手拽着一个,无比顺畅地穿过纷纷避让的人群,在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中下了地铁。

眼见到了更为开阔的站台,猢狲闹得更凶了,擡起右脚就往向宇身上踹去。却被向宇轻松躲过。

“救命啊!有人抢劫!”挣不脱也讨不了好,猢狲眼珠子又一眨,看着不远处的协警大声呼救。

协警闻讯赶来,“干嘛呢!把人放开!”

“公共场合猥亵,先把人带你们办公室去。”向宇淡淡地吩咐。

“你谁啊?”协警对他命令的口气相当不满。

“市局的,请配合一下。”向宇微微一笑。

“啊!好的好的。”协警连忙一把抓过不再蹦哒的猢狲,手脚麻利地拽着人往办公室去了。

“他被带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低沉的声音,随和热气一起钻进耳朵。白墨头皮一麻,赶紧把人推开。他依然不敢擡起头来,只用余光打量着对面那人的下半身。一双咖啡色的豆豆鞋,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将两条长腿包裹得又长又直。这人至少得有一九零吧?白墨暗自揣测。

“成年了吗?”咖啡色豆豆鞋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又围着他转了一圈。

他在打量我。白墨没说话,只点点头。

“工作了?”

白墨又点点头,手心紧张得开始冒汗。

“啧!”那人重重叹了口气,“人是瘦了点,但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一米八有吧?”

白墨继续点头。

“那人比你矮了一头都不止。眼泪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人说着,修长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使劲抖了抖。

白墨听出他话里教育的口气,却因为弄湿了对方的衣服羞愧不已。

“那个……谢……谢谢你。”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头却垂得更低了。是啊,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算了。”向宇摆摆手。

白墨却惊得一下擡起了头。这人听见他的心里话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点痞气的脸。寸头、单眼皮、丹凤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翘。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微微张着,带着点吃惊的模样。

好帅!这是白墨的第一反应,“什么算了?”他顺着对方的话头不由自主地问。

“谢谢就算了。你上班快迟到了吧,还不快走?”男人收起惊讶的表情,转而严肃道。

白墨闻言,擡起左手腕看了看,一块蓝色镜面的帝舵表,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八点十五分,确实比他预计的时间晚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再去挤地铁了。要不还是打车吧,就是不知道这个点能不能打上车。要是迟到的话,客户会不高兴的。怎么办?白墨皱眉,焦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块表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向宇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他的表,“祝你早日独立,不单单指经济。”说完,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白墨的肩膀,挥挥手,潇洒离去。

白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地铁站。他什么意思?是说我还没断奶?如果可以,他确实很想回到从前,回到父亲的怀抱,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又想哭了,怎么回事?白墨使劲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不能哭!不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