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好容易打到一辆的士,一路龟行赶到修车铺,取了修好的小电驴连同寄存的工具箱,再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幸福花园,已是九点过了七分钟。
顾不得抹去满头的汗水,在帝舵表的指针指向九点十五分的时候,他终于摁响了黄太太的门铃。然而门铃响了许久,黄太太却并未如以往那样拖着长长的嗓音过来开门。
白墨有些纳闷。黄太太是全职太太,每周一都是固定在家等他上门做日常保洁的。黄太太对于时间的把控相当严格。两小时的钟点,无论你的效率有多高,少一分钟都不行。若是迟到一分钟,得帮她多做十分钟。所以,每周一的这个时候,她必定会掐着表等他。
白墨犹豫着拨通了黄太太的电话,无人接听。迫不得已,他只得大声敲门。
“黄太太!黄太太!您在家吗?”
大约三分钟后,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大约十五六岁,只是精神很不济的模样。
“你是谁呀?”女孩警惕地问。
“您好。我是金洁公司的保洁员,和黄太太约了今天来做保洁的。”白墨露出营业式的微笑,心里却暗自揣测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黄太太老挂在嘴上却从来无缘见过的、黄家的独生女,黄巧巧。只是今天是周一,这位传说中十全十美的优等生怎么没去上学?
“啊?你……你等等。”女孩愣了愣,随即两朵红云飞上脸颊,也不等白墨回答,“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就在白墨诧异之际,门内传来女孩的声音。
“妈妈!你约的保洁员哥哥到了。”
白墨有点怔忡。哥哥?好久没人听这么叫他了。
“哥哥,我妈妈她……好像不在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只是这次只露了一条缝,缝里黄巧巧羞涩地看着他,仿佛母亲不在家令她十分为难。
“那你妈妈有说去哪儿了吗?”白墨也犯了难。依黄太太的脾气,如果没有确认更改时间的话,一定会跟他大闹一场。
“不……不知道。”女孩咬着嘴唇,脸红得就快滴下血来。
“那……能麻烦你帮我再进去找一找吗?”女孩刚才只是站在门口唤了一声,黄太太家的房间隔音效果很不错,也许是在里面小憩。白墨恳求地看着黄巧巧。
门“啪嗒”一声再次合上了。
就在白墨吃不准黄巧巧是答应了还是拒绝的时候,“啊!”的一声惊叫猛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啊啊”声,尖利得隔着门板都震得白墨的耳膜嗡嗡直响。
“巧巧?黄巧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快开门!”白墨疯狂拍门。
“哎哎哎!吵什么呢!一大早就吵得人不得安宁,搞什么啦?”白墨身后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看似已近六旬的老太太,铁青着脸,气势汹汹地瞪着白墨。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白墨不好意思地冲老太太咧了咧嘴,“对……对不起。但是里面好像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准是那个女人又闹呢!老黄也真是的,成天地见不着人,留个泼妇在家瞎胡闹。”老太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个女人?黄太太?但不管是谁,黄巧巧准是出事了。他顾不得解释,再次奋力拍门。
“黄巧巧,开门!巧巧?”
“什么?巧巧在里面?”老太太一把推开白墨,脸色大变。在得到白墨的肯定后,自己抡起拳头就砸门。
“巧巧呀!乖囡,我是顾婆!快给婆婆开门。”
中气十足的声音,混合着“咚咚咚”的砸门声,楼栋里直接荡漾起了回声。
白墨目瞪口呆,心下暗叹黄家的大门还挺结实。
顾婆连敲带喊将近两分钟,门才终于打开。
黄巧巧披头散发地从里面跑出来,一头扑进顾婆的怀里哇哇大哭。
“哎哟,我的乖囡。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你妈又折磨你呢?这个冯琪芳,怎么一天到晚不让人安生!”顾婆心疼地搂着黄巧巧一个劲地数落黄太太也就是冯琪芳。
白墨还来不及诧异顾婆怎么会用“折磨”这个词,就看到敞开的门后,一连串的血脚印,顺着玄关一路歪歪扭扭地延伸进屋子最深处。脚印的脚尖朝向门外,显然血是从屋子里面带出来的。
“顾婆!”白墨惊骇地叫了一声。
“做什么!”顾婆不耐地喝了一声,却在顺着白墨指的方向看过去时,也白了脸色。
白墨率先回过神来,竖起右手食指在唇边示意了一下,便轻轻放下背着的工具包,取出折叠拖把柄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血脚印穿过客厅,一路通向黄家向南的主卧。卧室门是关着的。
白墨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黄巧巧叫得那么声嘶力竭,他想象不出卧室里是怎样的光景。
白墨将耳朵贴到卧室门上听了听,房间里寂然无声。他张开嘴,想再叫一声“黄太太”,却又担心行凶的人会不会还藏在里面,等着给擅自闯入的人致命一击。但既然黄巧巧都能从里面跑出来,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比一个小姑娘还不如。
“祝你早日独立,不单单指经济。”不知为何,地铁站遇见的那个长腿帅哥说的话又在脑海里响起。
心下一横,搭在门把手上的左手往下一拧。
门,开了。
浓郁的血腥气随着阴冷的空调风扑面而来。房间里的吊灯明晃晃地亮着,许是黄巧巧进来的时候打开的。白墨捂着鼻子,握紧拖把柄迈步走了进去。
入目的景象吓得他差点也惊叫出声。
只见一床浅蓝色的长绒棉刺绣夏被几乎是浸在血泊中。沿着枕边,血又蜿蜒而下,在床边地毯上积起好大一滩血洼。血洼旁边是杂乱的脚印。
令他更恐怖的,是床上的黄太太。身体埋没在薄被中,头却已滚落在肩窝处。错愕的眼神、大张的嘴巴,凝固在早已失去血色的脸上,再没有任何生活反应。
这是谁干的?
白墨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为了控制住已经冲到嗓子口的恐惧,他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再不愿多待的白墨疾步冲出房间。
“怎么样?”
黄巧巧还在顾婆怀里发抖,顾婆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试探性地看着刚走到玄关处的白墨。
白墨摇摇头,怕再刺激到黄巧巧。
“顾婆,能先到巧巧到您家待会儿么?”
“噢,好的好的。你自己小心点啊!”顾婆极有眼色地哄着黄巧巧进了对面的家门。
在白墨拨通110的二十分钟后,呼啸的警车驶进了幸福花园。
白墨守着自己的工具包,端坐在黄家的客厅里,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警察默不作声。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找他问话的。
“向队!”门外有人叫了一声。随即走进来一个高个子。微长的头发、单眼皮、丹凤眼。白墨愣了愣,竟然是地铁站里那个咖啡色豆豆鞋。他瞬间想起,这人是曾说过自己是市局的,但是没想到竟是位刑侦队长。
“老大,你怎么才来?”卧室里奔出来一个夹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小胖子,手里还捏着一本A5大小的笔记本。那黑框眼镜几乎遮了那圆脸的一半。
“处理一个渣渣。什么情况?”咖啡色豆豆鞋,还是地铁站里的那副打扮,但脸上肃穆的神情,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冯琪芳,全职家庭主妇,51岁,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脖子直接被砍断了。她女儿黄巧巧应该是第一个发现人,因为受刺激太大,刚思雨送医院去了。”小胖子托了托硕大的黑框,认真报告。
“脖子全断了?”咖啡色豆豆鞋显然有些吃惊。
“是!现场非常惨烈。据郭姐初步判断,一共被砍了7刀,刀刀干脆利落。”
“室内有打斗的痕迹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没任何打斗迹象,也没任何被翻找过的痕迹。受害人的皮夹就在床头柜上。现金、银行卡、信用卡一应俱全。”黑框又被往上托了托。
小胖子好像有点紧张。白墨暗想。
“他是谁?”咖啡色豆豆鞋突然凌空一指。
还在张望的白墨迅速低下头来,心里骂了一声“靠!”,明明才见过没多久,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噢,这家聘请的保洁员,本案第二发现人,也是报警人。”
咖啡色豆豆鞋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发一言地往案发现场、黄家的主卧走去。
黑框眼镜则径直朝白墨走来。
“白先生,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白墨无声地点点头。
这流程,他熟。现场勘验、询问相关人员、结案。三年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警察,是否也和三年前一样,只会照章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