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15 章

第15章

白墨的右小臂上被砍了一刀,血很快染红了他的白t恤,滴得裤腿和帆布鞋上都是。被他救下的那个男生躲在他的身后直喘气。

他今天上午其实并没有单子做。昨晚临睡前,他在手机上看到了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发于晚上八点十分。

“恶魔的种子开花了。”

还有一条发于晚上九点十五分。

“明天早晨,第一中学。”

两条短信,来自同一个号码,他并不认识。但是上面的话很令他心惊。恶魔,他曾经在父亲的电脑里看到过,是一个文件夹,名字就叫“恶魔”。只是打开那个文件夹需要密码。他尝试了他的生日、父亲的生日,都不对。有一次尝试的时候,正好被父亲撞见了,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那是他的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他发火。他自此再也没碰过父亲的电脑,直到父亲去世。但再次打开父亲的电脑,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名为“恶魔”的文件夹了。

什么意思?谁发来的?他紧紧地握着手机琢磨了良久。向宇还在浴室里洗澡,他是警察,要不要向他寻求帮助?想起往事,他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他不能再相信警察而重蹈覆辙了。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查明白,恶魔的种子是什么,是不是和爸爸的死有关。

他担心向宇看出自己的紧张与不安,于是闭上眼睛装睡。没过多久,床的另一边往下沉了沉,向宇躺了上来。他能感觉到向宇还凑过来看了看他,他试着放松呼吸,以免被看穿。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演技好,还是向大队长并不在意,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向宇睡着了。听着陌生的呼吸声,他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清晨,白墨是在向宇的怀里醒来的。他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挪开那条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下了床。床头柜上的手表显示已经五点了,竟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难道以往的多梦少眠,都是因为寂寞?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做完早餐、留好字条,白墨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奔向市一中。中学一般八点早读,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乘着学生进校一起混进去。哪知道学校保安与老师竟也是一早就守在了校门口。白墨只好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着,既然短信让他早晨来市一中,那么这个早晨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当手腕上的帝舵指向八点半的时候,校园里果然乱了起来。关闭的校门重新被打开,成群的学生哭叫着冲了出来。白墨当机立断,逆着人流,混了进去。

他很快找到了混乱的中心,教学楼五楼的阳台上,有老师在大声叫着什么。

“恶魔的种子开花了。”这条短信不期然地在他的脑中闪现,恶魔的种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楼。

高二三班的门口,一个身高约一米八的高壮男生,被一个戴着无框眼镜、身高一七零的清瘦男生,只一只手掐着脖子死死地摁在门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那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右手一把尖刀,顶着那名被掐男生的肚子,头偏着,瞪着两名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保安。那两名保安生怕他一刀捅进去,只敢离着他一米远的距离焦灼地僵持着。保安的身后,还有一名短发的年轻女教师,边哭边说着什么,只是那名持刀男生一点也不为所动。

教室里偶有哭声传出,白墨走到窗边往里扫了一眼,还有十二个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学生,都缩在西北角,抱成一团小声地哭泣着。为什么不从后门跑出来?他退后两步,试图推门,门被卡住了,推不动。门后面有什么东西?白墨又走前两步,重新透过玻璃窗往门后瞄,一瞄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门后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男生,是死了吗?

他又看了看那名被掐着脖子的男生,原先挣扎的脚不再大力挣动,只是微微抽搐着。眼睛闭着,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这要是再不救下来,只怕人没被捅死,也要被掐死了。

不及多想,白墨轻手轻脚从教室后门往前门快读移动,等距离那名无框眼镜男生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一个飞身扑了上去。

年轻的女老师惊恐地看着从后方冲出来的白墨,“啊”一声尖叫刚从喉咙口冒出来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只是那名无框眼镜男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右手一挥,刀尖向后一翻,带着血迹的不锈钢尖刀直刺白墨面门。情急之下,白墨只得以右臂为盾,挡住了狠狠向他刺来的那一刀。火辣辣的疼痛很快从右小臂传了过来,但他顾不上这许多。那瘦小的男生很快第二刀就刺了过来。还好那两名保安回过了神,冲上前抓住了无框眼镜持刀的手腕。

白墨忍着痛,试图掰开无框眼镜掐着另一名男生脖子的左手。哪知道那手竟犹如钢筋一般纹丝不动,力气之大,令早已习惯了家务劳动自以为力量还不错的保洁员白墨大吃一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那两名保安竟被他一脚踹开了。还好其中一名微胖的保安,还死死抓着无框眼镜的右腕,不然那刀只怕已经再次捅过来了。

怎么办?白墨有些着急。他没想到看着瘦弱的无框眼镜力气会这么大,也怪不得他能单手制住比他高出一头的男生。咬咬牙,白墨一拳狠狠地砸向无框眼镜的左边咯吱窝,那里肉软,不吃痛。果然,无框眼镜的左手松了些。也幸亏那两名保安还在与他缠斗,无框眼镜无法分身对付他。白墨又砸出了第二拳、第三拳,终于,那名被掐着脖子的男生,长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白墨乘机抱着他的腰退进了教室里。

“啊!!!”一声怒吼从无框眼镜的喉咙里咆哮了出来,那名试图夺刀的微胖保安,被他一脚再次踹在胸口上,整个人往后飞起,扑倒在地。另一名保安本来抱着他的右腿试图拽倒他,结果被他一刀刺在了肩窝上,也只能□□后退。

牵制着无框眼镜的力量消失了,他返身冲进教室,一刀刺向将被救男生护在身后的白墨。

“沈一南!快把刀放下!”教室外年轻的女教师爆发出了她有生以来最高的高音。

无框眼镜脚步顿了顿,白墨乘机把身后的男生往缩在西北角的学生堆里一推,大声叫道:“快从前门走!”沈一南现在的目标是他,他可以引开他,给学生们争取逃生的时间。

白墨故意往西南角逃,也就是被另一名倒地不动的男生堵着的后门。果然,沈一南大叫着冲了过来。白墨不知道那名倒地男生到底什么情况,怕再连累他,又不能转弯往前门方向逃,以免耽误学生们出逃。只能停住脚步,抄起一把椅子向沈一南扔了过去。椅子“砰”一声砸在沈一南面门上,眼镜被砸落。沈一南的鼻子里留下两道血。鼻梁被砸过的人都知道那痛有多酸爽。可是沈一南仅仅是弯腰喘息了半分钟,又立刻直起了身。

“你们这群渣滓!我要杀了你们!”又一声怒吼,白墨被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惊住了。那双眼睛从眼白到眼瞳竟都是血红色的。他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忘记了躲闪。

沈一南手里的不锈钢刀一扬,眼看就要刺入白墨的胸口,“砰”一声枪响,不锈钢刀落地,沈一南捂着右肩摔倒在地。

“你不要命了?”向宇阴沉着脸冲进教室。身后刑侦队众人也冲了进来,蒋超和沈虎将昏迷的沈一南铐住,交给早已待命的医护人员。龚明旭他们则忙着救援其余学生们。

刚刚还英勇救人的白墨,现在完全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白墨?”向宇见人状态不对,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刚赶到这里,看见方才那一幕,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拔枪、射击,一气呵成。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唯一的念头是,那个人千万不能有事!可是现在人是救下来了,怎么像傻了呢?

白墨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珠子动了一下。等他看清眼前这张焦急又担心的脸是谁,也不顾受伤的手臂,一个猛子扑进对方的怀里,抱着人就嚎啕大哭。

向宇怀里搂着人,面上还能勉强维持着平静,心却早就乱了。等肩膀上感受到温热的一片,心尖尖上更是疼得厉害。他知道白墨并不如他现在的眼泪看起来这么脆弱。第一次的眼泪是他误会,这一次的眼泪他觉得心疼。一个能在酷暑的热气里负重徒步走那么远的人,一个能在看了那么血腥的断头场面后还能冷静报案并配合破案的人,一个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刀下救人的人,他的一定比任何人都坚强。这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向宇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而哭?但那一定是令他承受不住的原因。

“是不是吓着了?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他微微低头,附在白墨耳边轻声安慰。

白墨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被吓到了,但并不是被那个叫做沈一南的男生。他是被自己吓到了。他没想到,就那刀刺向自己胸口的短短一瞬间,自己竟是希望那刀真能刺进去的。现在想想,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冲上去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寻死了。如果不是向宇,或许他已经在黄泉路上懊悔了。他并不怕死,只是还不能死。可是为什么?死亡的诱惑竟无处不在。在这场和自己的博弈里,他到底能不能赢?

医护人员很快到场,向宇需要勘验现场、了解案情。等白墨哭声渐止,他又附在人耳旁道了一句“先去医院,晚点我来看你。”末了,还加了个“乖”,白墨红着脸,点点头,从他怀里退出来,跟着一个护士模样的姑娘走了。

向宇想想还是不放心,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才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整个一中都做了封校处理。学生们大多都回家了,只剩下那十二名学生,等着父母来接。

这次的校园袭击案,死者一名,男,徐凯。伤者四名。其中一名,男,胡金一,就是那名被白墨救下的学生。二人都是高二三班的学生,还有三名伤者分别是白墨,以及一中的两名保安。而行凶者沈一南也是高二三班的学生。

死伤者都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受了惊吓的十二名学生都被集中到了校长室。那名把嗓子都吼哑了的年轻女教师,自己吓得面色苍白,却还在尽力地安慰着那群受了惊吓的学生们。

据龚明旭了解,一中高中部的老师今天大多都去参加燕市的高校教育大会了,现在估计还在赶回来的路上。那个年轻的女教师,是燕师大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刚被分配来实习的,今天负责带高二三班的学生上自习,叫范静。

“范老师?”向宇走上前,示意她到另一边说话。

范静轻轻拍了拍一位伏在她怀里哭泣的女生,站起身,跟着向宇走到了校长室外。

“你很勇敢。”向宇赞叹了一句。看模样,这名实习教师,自己也还是一副学生的模样,却能克制住心底的害怕,一直陪着自己的学生们。她会是名好老师!所以他的赞叹是由衷的。

范静闻言,脸色却是更白了。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向宇愣住了,他不明白怎么自己的一句赞叹反倒让对方伤心了。他不会安慰女人。看着痛哭的范静,他有些无措。

还好范静并没有失控多久,一直憋着的情绪发泄了一会儿后,就抽抽嗒嗒地开口了。

“我……我并不勇敢。如果……如果我能和那个男孩子一样勇敢的话,徐凯或许就不会死。呜呜呜……我……我很想扑上去夺刀,但我害怕!我……我害怕也被那刀子捅在身上。”一席话说完,范静又捂嘴哭了起来。她哭得,更多是对自己的失望。失望自己的懦弱,失望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学生们。

向宇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想的。

“没有谁不怕死。我是名警察,但我也怕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是我的职责不允许我退后。你不一样,你是名教师,职责是教书育人,并不是冲锋陷阵和犯罪分子搏斗,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能在危险的时刻,坚持陪在学生的身边,已经做得很好了!”

范静闻言擡起了头,阳光下,对面站着的警察一脸的坚毅与诚恳,她找回了一些自信。

正当她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是接孩子们的家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