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啊！有没有伤着？”
“小峰，没事吧？”
“哎哟喂，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校长办公室里一下子挤满了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围着自家孩子上下左右地检查着，间隙还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意见。唯独一个瘦小的男孩子隐在角落里，孤身一人。
向宇冲龚明旭使了个眼色，龚明旭带着蒋超和沈虎挤入人群，开始找学生们问话。之前怕孩子们受惊吓过度，只能等他们熟悉的亲人到了之后，在亲人的陪伴下接受警方的询问。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有人不愿意配合。
“妈妈！带我回家！呜呜呜，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害怕！”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缩在母亲的怀里大声哭叫着。
陆续又有三个孩子跟着一起哭叫了起来。家长们不干了，纷纷搂着自家孩子，拔脚就要往外走。龚明旭和蒋超、沈虎三人拦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向宇丹凤眼一眯，走到门口，“砰”一声把办公室门给关上了。
“今天这种事，我们也知道孩子们都吓坏了。但是事关人命，各位又是在场的证人。还请同学们克服一下，我们只是简单地问几句。如果实在有暂时无法接受问询的同学，可以到龚警官那里登记一下，回头我们再单独上门问话。”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语气冷淡又带着点散漫的味道，但人群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十二名学生，有三位到龚明旭那里登记了家庭住址后先回家了，包括那位先哭喊起来的马尾辫小姑娘。还有八名同学在家人的陪伴下，开始回答警方的提问。
向宇走向那名孤零零躲在角落里的男生。
“叫什么？”
男生身高大约一七二，眉目很是清秀，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赵清”，声音都是略带嘶哑的。
向宇返身走到饮水机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满水，又走回赵清身旁，递了过去。
“喝点水，吓着了吧？”
赵清接过纸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打了个长长的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家里人呢？”向宇笑了笑，轻声问道。这个孩子紧张敏感的样子，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相遇时的白墨。
赵清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他的父母去了非洲工作，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带他。爷爷这两天高血压犯了，留院观察。他不想惊动爷爷让爷爷担心。
向宇见他模样，也没再多问。
“能告诉我今天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清闻言，浑身打了个哆嗦，握在手里的纸杯一下就捏扁了。
“叔叔，我……我想回家。”赵清擡起头看了一眼周围，又马上低下了头。
向宇看了看龚明旭和蒋超、沈虎三人。陶思雨和李成去了医院，郭娅和范博文应该也已经回了法医室。这里，除了赵清外，还有八名学生及他们的家长，看现场的状况，留下的学生们都很配合，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叔叔送你回家。”向宇说完，领着赵清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向警官！”范静迎面走了上来。她一直守在办公室外。
“范老师？”向宇有些意外，“你没进去？”
“我只是个实习老师，还没正式给孩子们上课，只是在自习时给孩子们答疑解惑一下。有些家长还不认识我。”范静略有些羞涩地回答。
而赵清见到范静后，竟主动走了过去，躲在了她的身后。
向宇心下微讶，一个还没给学生上过课的实习老师，竟能让一个内敛害羞的学生这么亲近。
“那不如这样吧，范老师和我一起送赵清回家？正好也有点事想问问范老师。”他本来是想先和范静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的，但被陆续到来的家长们给打断了。既如此，不如学生和老师一起问了。
范静没有拒绝，牵着赵清的手，和他一起坐上了向宇的切诺基。
路上，范静简单介绍了赵清的家庭情况。
向宇心里的惊讶又重了几分。一个比学生们大不了多少的实习老师，算日子，被分配到一中实习也不过才两三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能对学生熟悉到这种程度了。不知道是只对赵清一人这样呢，还是对所有的学生都这样。
赵清家离学校并不远，车子开了五分钟就到了。
“向警官，请喝水。”进了赵家，范静熟门熟路地给他倒了杯水。倒是小主人赵清，躲进自己的房间就不出来了。
向宇不动声色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范老师和学生们的关系很好。”
范静一愣，伸出手将脸颊旁的头发夹到耳后，微笑道：“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现在又还不教课。彼此相处起来没有压力，他们都把我当姐姐。”
向宇了然，点点头。
“那个叫沈一南的学生，范老师了解吗？”范静点点头，“不算特别熟，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接下来，在范静的描述中，向宇听到了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又安静懂事的好学生形象。
“那范老师对于沈一南这次的行为有什么看法？”向宇皱着眉头问道。按照范静的描述，沈一南应该没有暴力倾向。
“我不清楚。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今天的沈一南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沈一南。”许是想起了早晨的变故，范静的眼眶又红了。
“据你的了解，沈一南平时有没有过性格大变的表现？”向宇问完，注意到赵清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没有。他在班上并不怎么活跃。下课的时候，也多是坐在座位上看书。”范静摇摇头。
“那他和死者徐凯以及伤者胡金一，有过什么过节吗？”
范静还是摇摇头，“没听说过。”
赵清的房门重新合上了。
“范老师，我想和赵清单独聊一聊，可以吗？”
“哎？”范静似乎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向宇这么快就结束了和她的谈话。
“可以可以。正好我去菜场买些菜回来。小清的爷爷在住院，我给他做顿午饭。向警官在这里吃饭吗？”她很快缓过神来，也不多问，只是站起身走向了玄关。
“不了，谢谢。”向宇放下心头疑惑。范静这么坦然地表现出自己和学生之间的熟撚，应该是真的只是和学生们处成了朋友。他微笑着送范静到了门口。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回头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向警官可以到学校找我，我住在学校宿舍。”
“好的，谢谢范老师。”
等范静合上大门，向宇转身走到赵清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赵清，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边没声音，向宇等了会儿直接推门而入。
赵清和衣侧躺在床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了一个o，这是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向宇观察了一下他的房间，布置得很素雅，一点也不像男孩子的房间。除了墙上挂着的卡通人物十字绣之外，床上和椅子上还各有一个粉红色的hellokitty的抱枕。
“十字绣是你绣的吗？”那是一个眼睛大大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可爱头像。向宇凭直觉觉得应该是这个清秀的男孩子自己绣的。
赵清闻言，身体僵了一僵，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和沈一南关系很好吧？”向宇直接用肯定的语气问道。那副无框眼镜一看就是沈一南。
赵清又点了点头。
“能和我说说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吗？”向宇一把拉过他书桌前的椅子，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过后，赵清打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脸色已经比在学校的时候好多了，只是湿润的眼角显示，他刚刚哭过。
“我们……今天在上早读课。阿南迟到了。他经过我旁边时，我叫了他一声，想问他怎么会迟到。但他没理我，径直走到了徐凯的座位旁边。”赵清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再加上清秀的五官，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个小姑娘。
“然后，变故就发生了。”赵清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今天的阿南，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阿南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不锈钢尖刀，二话不说就捅进了徐凯的肚子里。平时人五人六的徐凯竟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在地上爬行了一段距离后，又被他摁在地上捅了十几刀才罢休。同学们都吓坏了，纷纷逃出了教室。
和徐凯关系最好的胡金一，几次冲上去想要夺刀，却都被阿南狠狠地甩开了。他也害怕极了，徐凯留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在一边高声地喊着阿南的名字，想让他住手，可阿南却充耳不闻。这样子的阿南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恐怖。
徐凯躺在地上不动之后，胡金一成了阿南的下一个目标。他被他挥着刀追到了教室门口，被一把掐住脖子摁在了教室的门上，也堵住了其余同学逃跑的出口。后门被徐凯挡住了，没人敢靠近浑身是血生死未卜的他。
范老师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她不断地喊着阿南的名字，阿南平时很听范老师的话的。可是那会儿范老师的话也没有用了。要不是突然出现的小哥哥，胡金一说不定也死了。
回忆到这里，赵清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实在是想不通，平时那么温柔的阿南今天怎么会成了嗜血的恶魔。
向宇心里却是有了点不平衡。他和白墨也就差了八岁，凭什么一个是叔叔，一个却是小哥哥？他俩看上去差距有那么大吗？
“沈一南和徐凯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矛盾？”
向宇注意到他问完这句话后，赵清的手就捏着自己的t恤下摆攥成了两个拳头，随后双膝并拢，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膀里，将自己又变成了一只鸵鸟。
向宇也不催他，自发现他偷听他和范静的对话后，他就知道，这个内敛的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凭他和沈一南的感情，他认为，赵清一定会告诉他的。
果不其然，大约三分钟后，赵清擡起了头。
恰在这时，向宇的手机响了。
“向队，快来医院！徐凯的家人在医院闹事，不肯让我们把徐凯的尸体运回市局做尸检，还把白墨给打了。”电话里传来陶思雨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