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这次的午饭做得很是清淡。丝瓜鸡蛋汤,蒜泥拍黄瓜、油焖茄子两菜一汤。冰箱里的食物剩得不多,再加上他又急着赶回局里沟通案情,只能先将就着填饱白墨的肚子。他略有些歉疚地看了看闷声吃饭的白墨,一边将他多夹了几筷子的油焖茄子夹他碗里。
白墨却觉得这是他三年来吃得第二顿好吃的饭。第一顿是昨天那顿晚饭。这是外面的馆子做不出来的味道。一盘油焖茄子随着一大碗白米饭都进了他的肚子。他刚放下碗筷,向宇又给他舀来一碗丝瓜鸡蛋汤。
“喝碗汤,丝瓜清火。吃完就去睡会儿。”
白墨虽然红了脸,却还是不吱声。接过汤,一口气喝尽,说了声“谢谢”就往房间里躲了。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差劲得没法面对向宇。对于向宇的表白,他不敢回应,却又不愿意就此失去自己的菊次郎。《sur》的旋律似乎还在耳畔回放,他阴暗的生活里好不容易才出现这么一丝丝光亮,他不想再一个人回到那一片看不见边的暗沉里。
好自私的自己,真的差劲得没脸见人!
他侧躺着,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墨墨?”向宇推门而入,见他床上鼓起大大的一团,吓了一跳。
“墨墨,你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背疼、胳膊疼、脑仁也一抽一抽地疼,胸闷的更是连气都喘上不来。你快走吧,不要被我连累你!白墨又被自己的泪水糊了一脸,他不可控制地抽噎了起来。
“墨墨!”向宇一把把被子掀了开来。
“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白墨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摇摇头,脑子里转得都是自己实在不值得眼前人的嘘寒问暖。
“你……你走吧。”他终于积攒起力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违心的话。
向宇不敢掰开他的手,怕弄疼了他。沉默片刻,帮他把室内温度调到二十六度,又把夏被小心地盖到他的肩部。
“乖乖睡一觉。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向宇摸摸他的头顶,返身走了。龚明旭已经连续拨了三个电话过来,他必须得赶回局里去了。
燕市公安局。
“老大!你上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龚明旭见他进来,大呼小叫着扑了上来。
“怎么了?”向宇看着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好笑道:“见鬼了?”
“比见鬼还要神奇!”龚明旭叫得很是夸张。
“快说!”向宇严肃了表情,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那两人都醒了!沈一南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犯下的血案!你说神奇不神奇?”
“不是装的?”向宇皱眉。
“向姐亲自主诊,说不是装的。”龚明旭挠挠脑袋。
“现在谁在医院守着?”
“除了小雨和橙子,超子和老虎也去了。大家怕这消息传出去,徐家和胡家的人都去闹。”
医院里,除了沈一南,还有另一位受害者胡金一。要不是白墨不要命地冲上去,只怕胡金一会是今天第二个躺在法医室里等着解剖的人。向宇相信没有一个家长会忍得下这口气。他点点头,对下属们的安排表示满意。
“老大,咱们现在去医院吗?”龚明旭拿好自己的小本子,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先不急。你先跟我说说,你在当事的学生们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向宇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又示意龚明旭也坐下说话。
龚明旭虽然心中不解,老大为什么不先去医院审问行凶者,却早已习惯了听从向宇的命令。于是也拉过一把椅子,翻开自己的小本子开始汇报。
“当事的学生一共十二名,当然除了死者和伤者。暂时不愿意接受问讯的学生一共三名,还有一名被你送回了家。所以我们一共问到八名学生。”龚明旭托了托自己的黑框眼镜,继续说道:“这八名学生的说辞比较一致。都说徐凯和沈一南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徐凯平时大方阔气,喜欢呼朋唤友请客吃饭。而沈一南则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除了学习成绩好,在班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他们对于沈一南今日的行为也很是惊诧莫名。”
“胡金一和这两人的关系怎么样?”向宇略作思忖,又问道。“胡金一和徐凯是好朋友,但和沈一南应该也没什么往来。”
“应该?”向宇望向龚明旭,他有点不敢相信龚明旭会用“应该”这个充满了想当然意味的词来陈述自己的调查结果。
龚明旭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因为在场的八个人都不记得沈一南和这两人有过什么交集。也就三月份的一次校运动会上,沈一南和徐凯起了点小摩擦。后来由于班主任范老师的介入,小摩擦很快就解决了。同学们再想,就想不出这三人之间还有什么其它交集了。”
“范老师?范静?”向宇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范静不过是个应届毕业的实习生,课都还没正式给学生们上呢,怎么可能就任高中班主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果然,龚明旭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老大,您没事吧?”
有事!他心里记挂着有伤在身、独自在家的白墨,总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事,能不能好好养伤。向宇搓了搓手指,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泪水的温度,心又微涩了起来。唉!他暗叹一口气,这要是让队里的人知道他们的铁面工作狂向大队长,如今为了一朵蓝颜无心工作,那可真是要惊落一地下巴了。
向宇摇摇头,重新集中精神询问案情。
“校运会的时候,沈一南和徐凯发生了什么矛盾?”
“说是沈一南在跑接力赛的时候拖了后腿,导致高二三班输了四乘一百米的接力赛。徐凯气不过推了沈一南一把。沈一南摔倒在地,蹭破了手掌心。高二三班的班主任范老师赶来,让人把沈一南送医务室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发生过红脸的事。别说红脸了,两人就没在教室里说过话。”龚明旭摇摇头,他可不相信仅凭这件事,那位优等生沈一南就怀恨在心以致持刀杀人。
“这就奇怪了。既然这两人日常都没什么往来,沈一南为什么一进教室就冲着他去了?还有胡金一,教室里还有十二人没跑出去。连胡金一在内就是十三人。为什么沈一南在捅杀徐凯之后,第二个想杀的人是胡金一,徐凯的好朋友?”向宇像是在询问龚明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不咱去问问胡金一去?”龚明旭问道。
“胡金一?他也醒了?”向宇擡头问。
“醒了啊!我一开始说得就是‘那两人都醒了’。老大,你今天怎么了?”龚明旭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他,甚至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去去去,去问问胡金一去!”向宇推开他乱晃的手掌,站起身就要往办公室外跑。忽然又站住了,转过身对跟在他身后的龚明旭道:“我要去另一个人那里。你先去医院弄清楚徐凯、胡金一和沈一南三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龚明旭被他一个急刹车,猛一下撞在那人挺直而宽阔的背上。黑框眼镜从鼻梁上一下弹到额头,眼窝处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没成想等了半天的向队,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冲到医院去看两位当事人。
“谁啊?你要去谁那里?”他来不及擦眼泪,追在疾步而出的向宇身后询问。
“另一名当事人。”
最后一个“人”字,若不是龚明旭耳力好,怕是直接消散在蒸腾的空气中了。
向宇急着要见得那个人,是沈一南的同学,赵清。他之所以认为徐凯、胡金一和沈一南之间并不像龚明旭说得那么简单,和赵清也有关系。他还记得当他问起沈一南和徐凯的关系时,赵清的反应。直觉告诉他,这三人,不,是这四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若不是陶思雨的电话,或许,他已经了解到事情的部分真相了。
赶到赵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摁了几遍门铃,门内毫无反应。看来是出去了。一个心理刚受过刺激和惊吓的少年,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正常的。而他急着出门,应该是有急事。一个父母均不在身边的留守少年能有什么急事?他的爷爷!向宇转念一想,拨通了电话。
“明旭,有范静的手机号码吗?”龚明旭是队里做事最仔细的一个,但凡和案情相关的人员,他都会在自己的小本上记录下各项基本信息。
果然,龚明旭很快报了一串号码过来。未等他开口问话,向宇就把电话摁断并拨通了范静的手机。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喂?哪位?”范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些焦急。
“范老师,是我,向宇。出什么事了?”向宇沉着问道。
“向警官?赵清不见了!”范静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没去他爷爷那里?”
“没啊!我刚赶到赵爷爷这里。可是赵爷爷说他没来过。”
“别着急。把赵清爷爷所在的医院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范静说了自己的所在地点,向宇迅速从赵家出来,开着切诺基驶向赵清爷爷所在的医院。
班级里刚发生了血案,而血案的肇事者是自己的好朋友,甚至很有可能是他的暗恋对象。向宇想象不出赵清的心情,但着急担心是一定的。他会去哪儿,做什么呢?想起他曾经躲在门后偷听他和范静的谈话,以及他将自己变成鸵鸟的样子,向宇急切地想找到赵清,他不希望再有人发生任何的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