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走到白墨面前,蹲下身,弯着腰道:“上来。”
白墨从僵立到呆愣,接着又无措了起来。刑侦队队长要背他?他的腿又没伤着,能走路啊!不对,更重要的是,向宇为什么愿意背他?刚刚他不才斥责过他行动之间没有分寸,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是呀,他想去救人,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他想去帮助那名女警,结果又让棍子抽到了自己的身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去帮助别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些。只是,刚才还嫌弃他的人,怎么现在又主动来背他了?
“傻啦?他反正有的是力气,让他背着你走。”向婉按下心头惊讶,试图将白墨扶上自己亲弟弟的背。
白墨却还是怔怔地呆立着。
向婉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催他,却一把拧在了旁边站着不说话的司马辉身上。
司马辉看戏看了半天,心头正在泛酸。眼看着男人和男人都快修成正果了,他的玫瑰花却还竖着一身的刺等着扎他个满手血。你看,说扎就扎。他揉了揉被拧疼的胳膊,扶起白墨往向宇背上靠。
“让他背着你走,免得后背的伤被布料反复摩擦而加重了。”呵!堂堂外科一把刀,不仅要被玫瑰花指使来看急诊,还要配合她弟弟追自己的男朋友。说出去,谁信!
向宇背起白墨,大踏步地走了。向婉有一种自家养大的猪终于要拱白菜的激动,又有一种白菜到底能不能被拱回家的担忧。
“小辉辉,今天谢谢你啦!”她重重地拍了拍司马辉的肩膀,似乎这样就能把心头的担忧拍走一样。
司马辉冷着一张脸,吐了四个字:“没事了吧?”
“啊,没事了。改天请你吃饭。”向婉大姐头一般挥了挥手,“我那边诊室还忙着,先走了。”
司马辉继续冷着一张脸,静静地等她人都走没影了,才自言自语道:“比她冷比她酷。欲擒故纵这招到底有没有用啊?”
白墨浑浑噩噩地伏在向宇的背上。这个人的背很宽阔,也很温暖。他走得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白墨又有了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那种安心感。他把脸埋在向宇的肩窝处,泪水很自然地倾泻而出。他不想哭的,但真的控制不住。
向宇没吭声,白墨的情绪变化,不用再去跟向婉求证,他也已经确认了。他打开切诺基的车门,将白墨小心地安置在后座上。接着,双手捧住白墨的脸,用拇指指腹小心抹去他眼角的泪。
“慢慢趴好。”他指指另一边的后座。“这样就不用坐得那么辛苦了。乖。”
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仿佛白墨的泪水天经地义,又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彼此相交的熟人。
白墨听话地俯躺在切诺基的后座上,切诺基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厢里响起了久石让的《sur》。明亮活泼的音符敲打在心上,有一种神奇的治愈力量。白墨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正男,而向宇就是带着他去找父亲的菊次郎。他的心底隐隐有了点期待。期待什么他说不清楚,但一直被灰色笼罩的生活,似乎有了那么一些些亮光。
“到了。”车子很快停在了他家楼下。
他撑起身体,准备开门下车。向宇却先一步打开了他的车门。看着他又弯下的背,白墨有了些不好意思。
“向警官,我自己上去就好了。您先去忙吧。”他知道一中血案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因为自己,已经很耽搁他很多时间了。
“我说过,破案并不急在一时。上来!”向宇很坚持。
当向宇背着白墨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恰逢白墨的邻居蔡婶候在电梯口,准备出去的样子。一见向宇背上的白墨,立刻嫌弃地躲到了一边。
“气死老子还不够,搞同性恋搞到家里来了。恶心!”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刚好能让两人听见。
白墨尴尬得无地自容。他以为向宇并不知道他的往事,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不同。可如今,他竟是羞耻得连逃都无处可逃。他羞耻的并不是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而是因为自己,连累向宇也被一并嘲讽在内。
他挣扎着想从向宇的身上下来,一心做好了来自向宇的诘问与鄙视。哪知道托着他臀部的两只手却抓得更稳了。
“恶心就去医院看病。不过去之前请先记得刷牙,嘴巴太臭!”
“你!”
蔡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放开了嗓门骂人。向宇已经背着白墨进了门,并“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把衣服脱了。”向宇放下白墨,轻声道。
“哎?”白墨瞪大了眼珠子。他没听见他是同性恋吗?让他脱衣服是要做什么?
“我帮你擦一下身子,涂药。”说完,向宇转身走进浴室放热水,准备给白墨擦身。
白墨灰着脸,跟到浴室。
“我……自己来。你去忙吧。”因为不安、因为愧疚,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甚至最后的那个“吧”字都带上了恳求的意味。他不知道他的菊次郎是不是马上就要丢弃他任他独自在路上自生自灭了。他好容易才有了一点点可以有人依赖的错觉,还以为这种错觉能维持得再久一点。可是,错觉就是错觉。他是个没用的失败者,不仅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还牵连到别人跟着他一起受罪。蔡婶说得没错,父亲因他而失望,而向宇又因他被人看不起。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关心和帮助。
“白墨,我喜欢你。”向宇放下手里的毛巾,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同性恋并不恶心,恶心的是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身上还自以为正义的人。你明白吗?”
向宇再次捧住他的脸。这人又哭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他忍不住凑上去,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眼角,是咸的。
白墨早就傻了,浑身僵硬着看着他的动作,连哭都忘了。
“你……你怎么……”
“我喜欢你!”向宇看着他的眼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我……”
“对,是你!白墨,无论你是怎么看你自己的,但在我的眼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硬汉向宇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将情话说得如此顺溜。原来,动了心,情话自然就出来了。
白墨一脸的不可置信。向宇喜欢他?他也是同性恋吗?不是,他就算是同性恋怎么会喜欢自己呢?自己到底哪里值得他喜欢?
“把手举起来。”向宇不再多话,知道这人一时半刻也不会接受。抑郁症患者自卑,又不易相信人。他得慢慢来。他掀起白墨的t恤,动手帮他脱衣服。
“我……我自己来。”白墨避开他,退到一旁,自己动手脱起了衣服。等他把右手小心翼翼从右袖管里拔出来的时候,向宇已经绞干了毛巾候在一旁了。
白墨的肌肤如同他的姓氏,白皙细腻。向宇见过他的背,知道他的皮肤有多白。只是那背上的伤痕落在眼里唯有疼惜。如今,对着人家完好无暇的正面,又因着心里的喜欢,向宇瞬间有些血涌上头。
“咳咳!转过身去。”他咳嗽一声,略略掩去自己的尴尬。真要命啊,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白墨懵懂地转过身。他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向宇突如其来的告白又完全打乱了他的心思。他的注意力一会儿是集中,一会儿又是分散的。脱衣服的时候,他还知道避让。但等脱了,他的心神又转到了“为什么他会喜欢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的问题上了。所以向宇说什么,他就下意识地跟着做什么。
青紫色的伤痕,或许因为衣服的摩擦,又有了些红色的血迹渗出。向宇忍着心疼,避开那处,小心地擦净了他的背。又将毛巾重新在热水里搓过、绞干。
“转过来。”
那幅诱惑他想犯罪的画面重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因为有了背伤的刺激,他的小弟已经冷静了许多。
“好了。”擦完白墨的前胸,他又小心地擦了擦他的两条臂膀。
“去沙发上坐着。”
“啊?”白墨傻乎乎地擡头看他。
向宇被他懵懂的样子看得又是心头一动。白墨家浴室里的灯光是暖色的,照在白墨的身上,整个人也自然渡上了一层光辉,比月光暖,比阳光柔顺。他的五官漂亮,但即便眼眶通红,也丝毫不显懦弱。这个人有多坚强,他想,他懂。向宇低下头,一口亲在了白墨因为缺水而稍显干燥的唇上。
他以为他会推开他,哪知道白墨竟然主动迎了上来。唇齿相交之间,竟是比他还熟练。这让向宇起了一丝好胜心。干脆双手捧住白墨的后脑勺,略施了力道咬住他的唇瓣一允,乘人吃痛旋即放开。舌尖加重攻势,夺回了主动权。
一丝银涎在你来我往之间从白墨的嘴角流下,白墨用力将人一推。向宇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舌尖被自己的牙齿重重地咬了一口。还来不及呼痛,却见白墨捧住了自己的右小臂,脸色煞白。
“对不起!伤口有没有绷开?”向宇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检查。
还好没裂,就是可能施力之下扯痛了伤口,白墨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白墨,我是真的喜欢你。”向宇想要捏住他的下巴,令他擡起头来看着他。他不介意一遍遍地重复自己对他的爱意。
白墨往后退了两步,猛地擡起头来盯着向宇的眼睛道:“我是男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喜欢你。”向宇坦诚地看着他。
“不不不,不是的!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我会拖累你,会害死你!我害死了我的爸爸,你和我在一起只会倒霉!”
白墨的情绪一下爆发了。他拼命地摇着头阻止向宇的接近。
“墨墨!”向宇一声大喝,白墨一下安静了。墨墨是爸爸对他的昵称,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墨墨,你先别着急好吗?刚才是我不对,是我太心急了。只要你一天不点头,我们就只是朋友,好不好?你受了伤,需要静养。我们先去沙发上,给你抹药。然后吃饭,吃完饭你就上床睡觉休息。好吗?”
向宇被他刚刚一连串的动作吓得魂都出来了。他小心翼翼才把人平安无事地弄回了家,可不希望自己的告白,反而害得他伤势加重。多亏老姐半路上发来的短信,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白墨安静下来。短信只有七个字:墨墨是他的乳名。简单的两个字,还是叠字,叫在嘴里却好像有了些旖旎在流转,向宇越叫越顺口。
“墨墨,转过身去,咱们抹药。”
乳名仿佛是个开关,白墨安静而顺从地侧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向宇。向宇默不作声地拿出药膏仔仔细细地在他背后的伤口处涂了厚厚一层。末了,又去到白墨的房间,打开衣柜挑了件宽松款的t恤衫。
“剪刀在哪里?”
白墨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指了指放剪刀的地方。向宇也不多说话,拿起剪刀,“咔咔”两下就把t恤衫的后背给剪了。白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那可是supre和Cdg的联名t,他都还没穿过几回。不过,剪都剪了,他只是没想到向宇下手会这么利落。
“右手小心擡起来。”向宇对于自己的改装技术非常满意。小心轻柔地将改良过的t恤给白墨套好。后背裸露,这样就不用担心布料蹭着伤口。前胸和肩膀都有衣物遮盖,大大降低了感冒的风险。就是从背后看过去,白墨细瘦的腰肢,在这件改良衣的衬托下,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
向宇连忙转过头,往厨房走去。
“我下午还有事,午饭就简单吃一点吧。”
他走得慌乱,怕再多一眼,血气又得翻涌起来。
白墨背对着他,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听他那么说,急急地站了起来。
“你忙的话,就……先走吧。我,我没事的。”
向宇充耳不闻,自去了厨房开始忙活。白墨不知怎么的,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的菊次郎,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