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和沈一南一样，在班级里都是属于没有存在感的那一类人。不同的是，沈一南成绩好。而学习成绩好的孩子，老师或多或少都会偏爱一些。所以即便是和班上的同学关系处得一般，也没人会为难他。
相比起沈一南，赵清就尴尬了一些。他不喜欢学习，成绩总是在中下游徘徊，甚至好几次都是吊车尾。老师不待见他，觉得他拖了整个班级的后腿。同学也不喜欢他。他人长得秀气，再加上说话行事间有些过于轻柔，同学们背后都取笑他是娘娘腔。其中尤以徐凯为最。
徐凯的成绩也很一般，但是他人高马大，家境又好，出手总是很阔绰。男生喜欢跟他称兄道弟，女生也以和他暧昧为荣。老师就更不用说了，徐盛为了让他能进一中的大门，给一中交了好大一笔建校费。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渐渐的，徐凯成了高二三班的班霸。
一开始，徐凯只是看不惯赵清动不动就红脸，“娘娘腔”三个字就是从他嘴里传播开去的。赵清不敢得罪他，默默忍了下来。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是他欺负了你，你不作声，他就觉得是你在无视他。班霸也不例外。赵清的忍让，在他眼里反而成了一种无声的挑战。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无视。
上学期的某一天放学后，徐凯把赵清给拦住了。身边跟着他最铁的兄弟胡金一。
赵清被他们拽到了男厕所。
“你……你们要做什么？”赵清紧张地缩到角落里。
徐凯邪笑着逼近他。
“别害怕！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身后胡金一也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目光还特地扫了扫他的下半身。
赵清霎时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一下子护住了自己的要害，低声求饶。
“求求你们，我爷爷还等着我回家呢！”
徐凯本来就是想看看他惊惶害怕的模样，并没真想对他做什么。哪知道赵清一下子就服软了。意犹未尽之余，看着他挂着泪珠子的脸蛋，徐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
“还挺软挺滑的！和女孩子的好像也没多大差别嘛！喂！你真的是男孩子啊？”徐凯的眼神里有了赵清读不懂的内容。
赵清是真的感到害怕了，他缩紧了身体又往后退了退。可身后就是墙壁，他能退到哪儿去？身前除了徐凯，还有同样身高马大的胡金一。他根本就逃不出去。
“救命啊！”赵清闭上眼睛，放开了喉咙大声喊道。
“你特么有病啊！叫什么叫！”徐凯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再叫我大耳巴子抽你，你信不信？”徐凯恶狠很地瞪着他。
赵清的泪水不要命地往外流，他“呜呜呜”地猛点头。徐凯慢慢放开自己的手，似乎对他的泪水很是感兴趣，用手指沾了沾，还往自己的嘴巴里舔了舔。
“哟呵，也是咸的啊！还以为娘娘腔的眼泪有所不同呢！”徐凯回身和胡金一开玩笑。
乘他不备，赵清又放开喉咙叫了起来。
“救命啊！来人呐！谁来帮帮我！”
“卧槽！”徐凯猛然转过身来再次捂住了他的嘴巴。班霸再霸道，也还是要面子的。他可不想被人逮住了说他欺负同学。赵清的出尔反尔令他很是气愤。他冲胡金一使了个眼色。胡金一上前摁住赵清的上半身，又代替徐凯捂住了他的嘴巴。
“叫你不吃敬酒吃罚酒！你个出尔反尔的娘们！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长把儿！”徐凯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赵清惊恐的眼神，又上前一把拽下了他的裤子。
“唔！唔！”赵清挣扎的更激烈了。他是说话慢声慢气，他也不爱男生喜欢玩的游戏，更不爱去操场上挥洒热汗。可他并没有妨碍到别人，就因为他和别人都不同，就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吗？
“你们在做什么？”另一道声音在狭小的男厕所里响起。
“沈一南？你来干嘛？”徐凯和胡金一没想到真会有人出现，一时也慌了神，手下一松，赵清就提着裤子逃到了沈一南的背后。
“沈一南，求求你，帮帮我！”赵清可怜兮兮地缩在沈一南身后。虽然沈一南的个子也并不比他高到哪儿去，但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学霸，此时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为什么要帮你？”沈一南没搭理徐凯的问话，反而问起了赵清。
赵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浑身一僵。是啊，他和沈一南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沈一南凭什么要帮他？他迅速穿好裤子，回头看了看门口。厕所的门口近在咫尺，徐凯和胡金一都靠里站着，他只要拔腿就逃，一定能逃出去。可是他逃走了，沈一南怎么办？徐凯和胡金一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沈一南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
“我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哎？赵清有些搞不懂沈一南的路数了。好处？他能有什么好处给到他？“钱吗？我……我没多少钱。”他的父母在非洲做国际医生，身边只有一个爷爷，平常的零花钱并不多。
“我不要钱！”沈一南转身欲走。
赵清吓得连忙抓住他的手叫道：“我每天给你带早餐！我……我自己做的！”
谁也没看见沈一南微微翘起的嘴角。
“那还等什么？等着他们扑过来再摁着你？”沈一南没有甩开赵清的手，反而抓紧了，拽着他一起往厕所外走。
“沈一南，你敢！”徐凯很不爽！他并不想得罪沈一南。沈一南是各科老师都喜欢的尖子生，真要闹起来，他吃不准老师们到时候会站在谁的一边。但沈一南明摆着无视他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尤其是在自己的铁子面前，这个面子他可不能丢！
胡金一和他想到了一块儿，不能维护铁子面子的铁子，还能叫兄弟吗？他几步追到沈一南面前举起拳头想动手。
沈一南抓着赵清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毫不退怯。
“一中的校训，你还记得吧？”
一中是燕市有名的重点中学，学校管理也很严格。校内严禁打架斗殴，一旦违规就做退学处理。是以像徐凯这样的班霸，也很是注意不在明面上和人起冲突。他是他老子花了大价钱买进来的，要是不得巧被退了学，爷爷奶奶再宠他，也能被他老子打得屁股开花。
徐凯上前拽回了胡金一。
“沈一南，你有种！为了个娘娘腔得罪我，以后有你好看！”扔下这么一句话，徐凯拉着胡金一率先扬长而去。
“谢谢你！”赵清红着脸跟人道歉。
“明天开始，别忘了我的早餐！”沈一南依然冷着一张脸，说完就放开赵清的手，自顾自地走了。
从此以后，赵清真的每天都给沈一南带早餐了。有时候是他自己包的饺子，有时候是他自己煎的荷包蛋夹两片面包，做的简易型三明治，有时候又是超市里买的速冻包子自己蒸的。沈一南不挑食，他带什么，他就吃什么。但相较于速冻包子，他又犹爱他亲手包的饺子及简易型三明治。
赵清观察过，如果是饺子或者简易型三明治，沈一南一口都没剩过。但若是速冻包子，无论他装多少个，沈一南总是只吃一个就不吃了。为此，赵清很少再去超市购买速冻食品了。尽量都是自己做。虽然辛苦了些，但看着每次递回来的空饭盒，他的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徐凯自那次厕所事件以后，再没找过赵清的麻烦，也没惹过沈一南。赵清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今年元旦，班级里搞联欢会。每个同学都要上去表演节目，表演的形式不拘，人数也不限，但每个人都要参与其中。
沈一南是本身气质太冷，没人敢邀请。而赵清则是被孤立了，没人愿意和他一起演。
就在赵清苦思自己能表演个什么的时候，沈一南来找他了。
“会唱歌吗？”
“哎？”赵清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有些木呆呆的看着他。
“我会吹萨克斯，你会唱什么？”沈一南的脸色难得有了一丝羞赧。
赵清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他一起合演，开心得不得了。很认真地埋头想了会儿，他说：“米津玄师的Leon，听过吗？”
这下轮到沈一南惊讶了，“你会日语？”
“我喜欢看日漫，所以自学了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清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
元旦联欢会时，他们的合演轰动了整个班级。
沈一南的萨克斯吹得很棒，但赵清的日文歌唱得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站在台上唱歌的赵清，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时而看着窗外，时而望着吹萨克斯的沈一南，眼神坚定，声线柔和。流利的日文从他嘴里缓缓流出，和着沈一南的萨克斯，成了当天最精彩的节目。等他一曲唱毕，教室里先是静默了数秒，随后热烈的掌声爆起。好多人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要求他再来一首。
在高呼的人群中，他感受到了一丝尤其热烈的目光。那是徐凯的。他无法分辨他目光里的含义，但那胶着的凝视令他想起了曾经在厕所里发生的那一幕。
赵清急匆匆地下了台，躲到教室的角落里，试图将自己藏起来。沈一南走到他身边，帮他挡住了众人的目光。
联欢会结束后，同学们对赵清的态度有了改变。不再背地里指指点点，也不再当着面阴阳怪气地嘲弄他。他很高兴，在他心里，是沈一南为他带来了这样的变化。于是更加用心地为沈一南准备早餐。沈一南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改变，不再板着一张脸装老成了。两人在递早餐盒的一来一回之间多了你来我往的笑容。
赵清甚至偷偷拍了沈一南的照片，去定做了一幅数字十字绣。他想等寒假过后，找个机会送给沈一南做礼物。
事情的转变，是在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赵清收到了一条短信，署名沈一南，约他去酒吧玩。
他和沈一南还从未交换过手机号码。一个是矜持，还有一个或许是高冷，都在等着对方主动。他虽然有些疑惑沈一南怎么会约他去酒吧，却还是赴约了。除了沈一南，应该也没人会约他。去之前，他是这么想的。然而到了约定的时间、约定的酒吧，他知道自己错了。
昏暗灯光下，执着酒杯看着他笑得一脸惬意的，是徐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