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25 章

第25章

原来范静是范宜年的女儿。范宜年的老伴早在范静十岁那年就过世了。是范宜年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女儿拉扯大。范静很爱自己的父亲,连带着也爱上了父亲的工作。做一名像父亲一样桃李满天下的教师,成了她的奋斗目标。好在她很争气,真的考进了燕师大。

大学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大四,大部分学生迷茫和踟蹰的学期。出了校园,何去何从?能不能在社会上立足?挣的钱是不是能养活自己?索性范静没有这些烦恼,她的目标很坚定。做老师,而且要和她的父亲一样,在一中做老师,成就父女皆为名教的美谈。

一中是燕市的重点高校,每年多少家长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进一中做老师哪是一名应届毕业生想进就进的。为此,范静求着范宜年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希望她的爸爸能为她走走后门拉拉关系。范宜年就这么一个女儿,加上范静在学校的成绩也确实不错,于是一辈子不求人的范老师为了圆亲闺女的梦,真的拉下脸来去走门路了。

只是他虽然是金牌教师,也只是金牌教师。校长那里从来不缺去走门路的人,如果每个人的要求都答应,那校长也不是校长,而是机器猫的大口袋了。眼看着女儿的实习就要定学校了,如果连实习都不能在一中实习,那基本上就不用考虑毕业后直接进一中做老师了。

恰在这时,徐凯的父亲徐盛找到了他。徐凯在旅馆里醒来后,看着一身青紫、下身还粘有血迹的赵清害怕极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事了。而这件错事很可能让他名誉扫地。强.奸一个男人,说出去他还怎么再在学校里待下去?徐凯连滚带爬地逃回家找自己的父亲求助。

徐盛盛怒之下首先想到的是把事态控制住。儿子可以慢慢教,但绝对不能毁了名声。他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徐家家业的,绝对不能留这么一个污名。

一个在学生心中有威信可以控制住学生,一个有钱有权在校长那里说得上话。两人一拍即合,为了彼此的儿女,达成了一项交易。范静如愿进入一中实习,徐凯也平安无事。只有赵清差点自.杀。

“自.杀?赵清自.杀过?”向宇一惊。赵清的口述中并未提到过这件事,他甚至都没提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只说了沈一南对他的诸般照顾。

“是啊。事情发生的第三天,赵清想不开割过腕。如果不是沈一南这孩子,赵清也许就死了。我差点就害死了三条人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位为教育事业付出了一辈子的老教师,留下两行清泪。

“您认为沈一南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暴怒之下杀了徐凯?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沈一南怎么会忍了这么久才动手?”向宇不解道。

“沈一南是个好孩子。我对他和赵清之间的感情心知肚明。他能为赵清做到那种程度,连一向反对同性恋的我,都说不出个不字来。如果不是沈一南,就没有赵清的今天。我说过,也许赵清早就死了。赵清被我拦着,没再追究那件事。沈一南也许是为了赵清,也忍了。坏就坏在小静入一中实习后的第二个月。”

范宜年对于范静通过关系进入一中实习还是有些忌讳的。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私欲违背职业道德。所以他严禁范静在学校里提及两人的父女关系。五月月底,高二全年级刚结束一场年纪考试。学生们都被放假回家了,相关学科的老师也带着厚厚的卷子回家,准备晚上加夜班,把卷子批改掉。高二的教师办公室里,只剩下尚未回家的范宜年父女俩。

范静向自己的父亲提出,要正式上课堂讲课。然而范宜年却坚持必须在实习满三个月后才能上课堂。父女俩,各有各的理由。一个觉得只观摩而不实践是在浪费时间,毕竟学生的反馈才是最宝贵的经验。一个却觉得对方还太嫩,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跟着有经验的老师学习。就在争执中,范静质疑他是不是因为她的这个实际机会,是他和徐凯爸爸交易来的,所以打心底里看不起她的能力。

谁能想到沈一南竟然还没回家。好巧不巧他到办公室来找范宜年解题,听见了全过程。

自己尊敬的老师,为了自己的女儿,出卖了学生的利益。而一向和他们交好的小范老师,竟然是吸着学生的血才进得一中。这样的真相,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沈一南冲进办公室,连声质问他为什么。他无言以对,只能沉默。最后是范静拉着激动的沈一南出了学校。也不知道范静用了什么法子,沈一南最终也保持了沉默。但从此以后,沈一南没再叫过他一声“范老师”。

“但五月至今,也隔了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向宇还是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

“可是除了赵清那件事,我思来想去,想不出一南这孩子为什么会做出今天这种事来了。也许是他假装接受了,却一直怀恨在心?”

向宇摇摇头,他可不认为沈一南有这样的心机,把这么一份仇怨埋在心里直到三个月后才动手。

“范静曾在沈一南跳楼前,去医院找过他,并声称他有抑郁症。沈一南有抑郁症这件事,您知道吗?”“抑郁症?”范宜年愕然,“从没听小静提起过啊。”

“范静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

看来,案件中的疑点还是需要范静才能解答了。但是范静迟迟未来,向宇有些担忧了起来。

“学校出事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只打了通电话,说是在照顾赵清和赵清的爷爷。”范宜年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小静失踪了?”

范静确实失踪了。派出去找她的警员找了一圈又一圈,学校、范家、赵清家、赵清爷爷住院的医院,包括她可能去的其它地方,都找不到她的影踪。她好像一朵泡沫,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燕市这座有三千万人的大都市里。

向宇从市局出来的时候,燕市灯火通明。时间的指针已指向晚九点。胡金一那里去不成了,医院早已过了探视的时间。半小时前他安排局里其他人手去医院接替蒋超他们值夜后,就把人都散了。毕竟没有良好的休息,就没法保证清醒的大脑。一中血案看似粗暴明了,如今沈一南跳楼自.杀,范静下落不明,也许并不是简单的校园暴力案。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向宇揉揉鸣叫的胃部,又捏捏酸痛的脖颈,掏出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于傍晚七点十分。

“你还好吗?”

发件人白墨。

向宇心里“咯噔”一下,他还说晚上回去给白墨做饭呢。忙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也不知道白墨吃了没有。切诺基油门一踩,风驰电掣驶向白墨家。

白墨在向宇走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熟睡中习惯性地翻身,背后的伤口遭受到挤压,这才疼得他龇牙咧嘴地醒了过来。窗帘被向宇走前拉上了,屋子里昏暗一片。惯常戴在腕上的帝舵表,也在向宇给他擦身的时候被摘下来放在了洗手间的洗水台上。因为向宇的告白,他忘记拿回房间了。而手机应该在客厅的茶几上。白墨等刺痛缓过去一些后,护着自己的右臂小心地起了床。

白色的洗水台上,蓝色镜面的帝舵表指针刚指向下午六点半。他竟然睡了这么久?白墨有些不可思议。他将父亲留下的手表小心擦拭一遍,收进了自己的床头柜里。右手臂受伤,再戴着它总是不方便的。手机果真静静地躺在客厅茶几上,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向宇应该还在忙吧?下意识里他就想起了向宇。刚跟他告白的人,告完白就对他不理不睬了?他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向宇应该是忙案子去了。何况是自己拒绝了他,实在没有立场再要求对方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但不是他说没关系,会给自己时间的吗?所以干脆连个电话连条短信都不给自己了?可是明明他说了他喜欢我的,怎么说完就对我不管不顾了呢?啊!不对不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对方,是我自己拒绝了他,没准他也在难过。

白墨一时幽怨、一时自责,折腾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他随手打开电视机,无目的地转着台,电视机里传出的男男女女声分散了一些他的注意力。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他再次翻开了那条短信。

“恶魔的种子开花了”,指的到底是什么?这和今天一中的血案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白墨点击了回复,又斟酌良久,却不知道该写什么。这个人神神秘秘发来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目的是什么?想起父亲电脑里曾经标注为《恶魔》的那个文件夹,这个人和父亲是什么关系?发短信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警告?再看对方发来的第二条短信,“明天早晨,第一中学”,这个人和一中血案有什么样的关联?

拿着手机琢磨良久,白墨心烦地把手机又抛回了茶几上。

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了新闻播报声。

“今日早晨,燕市一中发生惨烈血案。一名高二学生持刀伤人,造成一死四伤。该伤人学生,又于今日傍晚六时左右,逃脱警方的监视,于医院天台跳楼自.杀。接下来请看前方记者发回的现场报道。”

白墨怔怔地看着电视画面。记者到的时候,现场只剩下围观群众还在议论纷纷,所以所谓的新闻报道也都是一些类似街头采访的画面。他没有看见向宇的影子。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还好吗?白墨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他不相信警察,但是他觉得他应该相信向宇。自己的案子发生这种事,那人一定很难过很自责吧。他抓起手机想给向宇打电话,随即又退出了通讯录。这个时候,也许他并不想让人打扰呢。但抵不过心里的担忧,他还是打了几个字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了向宇。

“你还好吗?”

消息发出去以后,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音,心里不免又焦急了几分。可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既不能去医院打听,也没法去警局询问。毕竟他和向宇现在还什么关系都不是。怎么办?白墨站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身,最终决定不管了,还是去警局看看才能放心。他决定把短信的事告诉向宇,如果他能在收到短信后就告诉向宇的话,也许一中的两个学生都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