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安慰过范宜年,并向范宜年再三保证一定查清楚范静的死因后,向宇疾步走进办公室。
“明旭呢?”办公室里,他的得力干将们一个都不在。陶思雨和李成被他分配在医院陪护赵清和胡金一。蒋超和沈虎则被他派往了徐家。昨天赵清及范宜年陈述的事情,还需要徐盛的证词。
“旭……旭哥去苏城了。”一个娃娃脸的实习警略有点紧张地回答。
“苏城?他去苏城做什么?”话刚问出口,向宇心里便有了答案。
“旭哥说,他去苏城的南湾河大道调监控。”娃娃脸再次开口说话,平静了很多。
果然!向宇的心放下了一半,龚明旭的踏实与细致从不让他失望。
“喂,明旭。我知道你在苏城,监控记录调取顺利吗?”
龚明旭正在拷贝监控记录呢,接到自家队长的电话,兴奋地正要报告。
“顺利!老大……”
“顺利就好!我问你,在与南湾河派出所交接范静死亡一案的所有证物时,有没有发现她的手机?”向宇截住他的话头,急切地问道。
“没有!”龚明旭咽下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很肯定地回答。
“你确定没有?”这句话其实只是习惯性地确认。向宇知道,以龚明旭的细心,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
“确定没有。”龚明旭也不恼,又补充道:“我和刘所也确认过,案发现场及死者的身上都没发现她的手机。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你那边结束了马上回来。”挂完电话,向宇这才注意到黏在自己的身上的两道火.辣辣的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来多久了?”向宇对这个眼里满是崇拜的实习警起了点兴趣。他一向只关注龚明旭他们几个,对于新面孔并没怎么留意过。
“报告向队,我叫苏剑。今年刚毕业,到这儿有半个月了。”苏剑说完,圆嘟嘟的脸蛋涨得通通红。
向宇觉得很有意思,这么大的小伙子,说话还会脸红。这年代,这么腼腆的孩子可不多见了。
“擅长什么?”他起了些心思,想逗他多说说话。
“计算机网……网络。”苏剑脸上红晕未消,但大概是说到了自己的强项,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黑得发亮。
向宇听闻心头一亮,“等明旭回来,你和他一起甄别一下监控记录。”
苏剑双脚一并,行了个毕恭毕敬的礼。
“是,向队!”
接着,向宇眼前出现了一口白灿灿的大白牙。腼腆小生苏剑,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
“这么高兴?”向宇被他高兴的样子逗乐了,阴郁的心情扫去了大半。
“终于可以参与破案了!”苏剑揉搓着双手,兴奋地回答。他只做了半个月的文书工作,就能和前辈们一起参与一线的侦破工作。要不是这会儿还是上班时间、领导还站在面前,他恨不得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师傅,分享他的喜悦。
“好好跟着你旭哥多学学。”向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便又步履匆匆地跨出了办公室。他要去找赵清,关于沈一南及范静,他想,目前或许只有试试看,能不能从赵清这里找到突破口了。
苏剑见他走了,高兴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师傅!我能直接参与破案啦!我可以到一线工作啦!”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剑的圆脸一下又涨得通红。
“危险?要是怕危险我就不来当警察了。师傅,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
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的向宇咽回了刚要出口的话,好笑地看着他。
“向……向队?”苏剑一愣,马上把手里的电话挂断了。
“向队,您……您怎么又回来了?不……不是,是向队,您还有什么事吗?也……也不是,是……是……”苏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为了珍惜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在市局刑侦队实习的机会,他向来注重规矩,很少在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今天要不是太兴奋了,他不会给师傅打这个电话的。这下可好,被领导当场抓包了。
“你送范宜年回家,顺便去范静的房间。把她的电脑、笔记本、明信片、照片等相关物件都带回局里来。我会让李成过去接应你。”向宇端正了神色,认真地吩咐道。要是换了队里的其他人,他不用说得这么详细。他担心没经验的苏剑,到了范家后,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哎?”幸福来得太快,苏剑懵了一下。他原以为要等龚明旭从苏城回来以后才能进入到案件的调查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独立出任务了。
“怎么,能不能完成任务?”向宇瞪了他一眼。
“能!请向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苏剑回过神来,连忙又敬了个礼。
向宇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走了。直到一脚跨进了自己的切诺基,这才放声笑了起来。这么嫩的一个小子,到底是谁塞到刑侦队来实习的?回头他得好好问问。等向宇赶到医院时,李成已经奉命赶往范家支援苏剑了。赵清的病房里静悄悄的,病床上一个人形茧子,一动不动地卧着。
“向队,他从昨天被抱进病房,就一直钻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饭不吃水不喝,谁劝都不好使。”陶思雨焦急地跟向宇汇报。
向宇看了眼挂着的葡萄糖,示意她守在病房外,便故意加重脚步声走了进去。
“赵清,我是向叔叔。”
人形茧子微微动了动。
“为什么不吃饭?”
人形茧子保持沉默。
“你这么对自己,沈一南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不要我了!呜呜呜……他不要我了!”白色的被子被一把掀开,赵清一骨碌坐了起来,仰天大哭。所有压抑着的痛苦与愤怒,仿佛在这一刻才被彻底地宣泄了出来。病房外,陶思雨拦住了闻声赶来的护士。病房内,向宇忍不住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
赵清和沈一南的感情,毋庸置疑是他见过的最纯真的感情。这种不计回报只懂付出的爱,人这一辈子遇到了,是幸也是不幸。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对方是永远都难从自己的记忆里清除掉了。他羡慕过他们。如今,随着沈一南的离去,他又深切地同情起了这个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失去爱却又保留着爱的时候,会是怎样难耐的滋味。他当年剩下的只有恨,而正是恨,支撑着他熬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向宇微微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也许是春心动了,人也变得敏感多情了起来。
“赵清,现在不是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你不觉得沈一南的自.杀有点突然吗?”
手掌下,赵清的背僵硬了一下。随即哭声渐渐低了下来,直至病房里响起了竭力克制着的抽噎声。
向宇松开自己的怀抱,退到病床旁边的陪护椅上坐了下来。
“向叔叔,您……您是说,南哥……南哥他……不是自.杀?”赵清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他是亲眼看着沈一南从天台上跳下去的。现场所有的人都在劝阻,可他还是决绝地跳了下去。怎么可能不是自.杀?
“在尚未查明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是不是自.杀还不好确定。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需要我做什么?”赵清的眼神从疑惑变为了清明,最终坚定地看着向宇。
向宇心内不由暗叹,这是个坚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只会让他的心性变得越来越坚强。
“我记得你提过,沈一南变得不爱说话,喜欢独处,脾气也越来越差。这些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向宇问道。如果沈一南确实有抑郁症,那么之前赵清提到的这些变化,也许就是症状的开始。
赵清低下头细想了想。
“应该是在6月中的时候。5月底有场模拟考,南哥老说自己对那次的成绩不满意,所以课后经常去找小范老师补课。补了有小半个月,他说压力太大还不如自学。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南哥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了。”
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起了曾经相处的美好,赵清的嘴角弯了弯。
“可是他每次控制不住自己冲我发脾气后,都会送我一根棒棒糖赔罪。他说他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世上,没人比南哥对我更好了。”
“据你所知,他有没有去医院看过病?”向宇打断他的回忆,追问道。
“您是说抑郁症吧?从昨晚我就一直在想,南哥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他学习那么好,人又聪明。每次我不开心都是他哄我。我不相信他会得这种病。”赵清激动了起来,“一定是他妈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对不对?他是一时受刺.激才会想不开的!”
“你认为抑郁症是种什么病?”向宇没有回答他,反而提问道。
赵清愣了愣,“还能是什么病。就是遇到事情想不开,爱钻牛角尖,不开心呗。”
“你说的这些只是症状,而且只是抑郁症的一小部分表象症状而已。是病又怎么会这么轻松呢?”向宇叹了口气。看来人们对抑郁症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很不科学的表象猜测上。
赵清不解,怎么都不开心了还轻松呢?
“你知道糖尿病吧?”向宇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赵清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糖尿病是怎么回事吗?”
赵清摇摇头又点点头,“和胰岛素有关。”
“糖尿病是因为人体内的胰岛素分泌不均衡造成的。抑郁症则和我们大脑内的神经递质浓度有关系。不是抑郁症患者主观上想不开,而是他与外界联系的那扇门被关上了。他失去了感受快乐、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明白了吗?”连半吊子医生都不是的向宇,一边回忆着向婉给他科普时获得的讯息,一边尽量将自己的解释说得浅显易懂一些。
但他说完对上赵清依旧有些懵懂的眼神时,不禁有些丧气。他已经尽力科普了啊!果然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人来才对。
“没关系,如果有兴趣,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抑郁症引起得不仅仅是患者的消极及悲观,甚至还可能会引起患者的某些生理痛。比如说头痛、胸闷等等。你想一下,沈一南平常有这些不适的表现吗?”向宇耐着性子继续引导赵清回想。他有些后悔自己太着急了,应该叫上向婉一起来的。
“没有。南哥很少生病。”赵清摇头。
“大多数抑郁症患者会用微笑来隐藏自己的病症。”向婉说过的这句话,突然在向宇的脑海里闪现。如果沈一南真的有抑郁症,那么也很有可能在赵清面前假装没事。
“范静范老师,和沈一南的关系怎么样?”向宇决定从范静问起。他直觉范静和沈一南发狂伤人,及跳楼自.杀都有着某种不可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