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厨房门口，向宇就愣住了。
数十个黄澄澄的橙子，滚得满地都是。所以之前，白墨是在挨个检查这些橙子？
“我……我忘记把它们捡回箱子里去了。”
白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向宇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人的脸一定又红了。
“没事，你去歇着。我来捡。顺便拿一只回去和鸡汤一起做化验。”
未等身后的人答复，向宇蹲下身去捡橙子。一个、两个……等捡到第五个的时候，向宇的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白墨还在他身后站着，因为脚步声一直没响起。他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他多想。但一想到白墨一个人窝在这小小的厨房里，一只只细细地察看橙子的模样，心里就酸痛得厉害。因为抑郁症的侵袭，他的情绪本身就很不受控，再加上心底里不断地自我否定，他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只只检查橙子的时光的？何况如果用肉眼就能检查出异状的话，那白墨这么久的坚持早就有线索了。可他依然一边自我否定着，一边又在毫无进展的前提下坚持不懈着，向宇不敢再想象下去白墨曾经受到的心理撕扯是怎样的痛苦。
“你怎么了？”白墨看他捡完橙子还蹲着不动，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太饿了，有点晕。”向宇连忙站起来。没想到因为蹲的时间久了点，猛地一站，还真的犯晕了。
白墨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他，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条。向宇晃晃脑袋，略施了点力倚在他的身上，接着一根食指点住他的眉心。
“不要担心，吃点东西就好了。眉头皱起来就成小老头了。”
“不然就在家里歇着吧？你一大早出去，到这个点连饭都没吃上，身体会吃不消的。”白墨说着，右腿悄悄往后侧了半步，以便让身体站得更稳，可以让向宇靠得更舒服些。
向宇哪里舍得真累着他，食指往下一移，在他唇上点了下就把人放开了。
“放心吧！再没有比我更健壮的警察了。而且徐凯、沈一南和范静还等着我们为他们的死查明真相呢。”
“范静？”白墨心里咯噔一下，又死了一个？而且范静是谁？刚才就听向宇说起这个人给自己的学生服用一种橙汁味的抗抑郁药物，是个老师？
“是沈一南的老师。就是一中血案发生当天，站在教室门口试图说服沈一南的那个年轻的女教师。刚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正式教过课。”向宇边说边打开冰箱找吃的。
一冰箱的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向宇甚至欣喜地发现向婉还给添置了他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
白墨看着大口吞食蛋糕的向宇，良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个老师，他有印象。身高不到他的肩膀，短发，哭得一脸花，却还不停地试图劝服发了狂的沈一南。怎么她也死了？是怎么死的？他很想问上一问，却不忍心打扰正在进食的向宇。他知道，接二连三的死亡，逝去的生命又都那么年轻，向宇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他曾经以为所有的警察都是一样的，一样都是只顾着完成破案的指标，而不在乎事实的真相。他也一度不信任警察，并对他们产生了极深的鄙夷。可如今，眼前这位高大俊挺、时不时还总要占他便宜的男人，却为了还给并不相识的死者一个公道而奔波劳碌着。
他想起刚相识时，这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圆圆胖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警察，老挂在嘴边说的那句“为人民服务”。也许那并不是他们随口的说笑。
啃完一块巧克力蛋糕，又啃了两片吐司之后，向宇嘴里叼着一袋牛奶，准备回局里去了。
“墨墨，后背上过药了没？”走到门口，向宇又转身问道。
白墨点点头，“司马医生中午给我检查的时候帮我抹过了。”
“那就好。乖乖在家。我争取今天早点回来，给你做晚饭。”向宇说着，把牛奶重新叼回嘴里，手又伸到人家头顶撸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拎着鸡汤和橙子出门了。
谁知道刚走到地下停车场，兜里的就手机响了。向宇腾出一只手接电话。刚“喂”一声，就听“啪”一下，嘴里叼着的牛奶直线运动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牛奶溅得他裤腿和鞋面上都是。他今天穿的，是和白墨初遇那天的那套衣服。幸好牛仔裤早就洗得发白了，牛奶溅在上面看不大出。只是鞋子就不行了，咖啡色的鞋面上星星点点的奶渍特别显眼。
向宇禁不住骂了句粗话，电话那头一下紧张了。
“老大！你已经知道了？”是龚明旭。
“知道什么？”向宇诧异。
对方“咦”了一声，“你没看微博？那你刚才骂什么？”
“微博怎么了？”向宇自动忽略他那后面那个问题。
“关于一中血案的所谓内幕。网上舆论都吵得沸沸扬扬的了。”龚明旭急道。
向宇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得力干将这么着急，想必内幕并不是让人愉悦的内容。
“把链接发我！”
挂完电话，向宇俯身捡起摔破的牛奶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停车场里没有空调，气温又闷又热，溅在裤腿和鞋面上的牛奶都已经半干了。而心思都已经在那篇所谓内幕的帖子上的向宇，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网络信号在地下车.库里很差。他一把拉开车门，快速发动车子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果然，车子刚驶出停车场，龚明旭的信息就来了。向宇找了条道靠边停下，点开链接。
#一中血案真相，为受害学生讨回公道#日前我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二某班发生一起极其严重的学生暴力事件。受害学生徐某身中数刀当场毙命，另一名受害学生胡某亦重伤住院。现场惨不忍睹，伤人者手法残忍、毫无人性。
真相君从内部渠道了解到，伤人者为该班学生沈某，是一名抑郁症患者，往日与徐某、胡某并无宿怨。受害学生当日端坐教室正在上早自习，未料沈某到教室后，直接发狂持刀捅人。徐某受伤逃脱过程中，又被沈某追上，被残忍地连捅十数刀直接死亡。而胡某为了救徐某，成为了沈某的下一个施暴目标，几乎被沈某活生生掐死。
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校园暴力伤人事件，而是无自我行为约束能力的精神病患者的暴力伤人事件。更令真相君气愤的是，该生身患严重的精神疾病竟然还能和健康正常的孩子们同坐在一间教室里共同上课。如果不是其法定监护人的严重失责、不是学校的监管不力，那么还在花季年华的徐某，现在应该还和他的同学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学习，他本应该有美好的人生和未来。
如今，沈某已精神病发跳楼身亡。可无辜枉死的徐某，他的公道该有谁来还？
真相君呼吁社会应对抑郁症患者引起高度的重视。他们的精神不可控，有极高的伤人危险。为了避免再有类似血案发生，应对他们实施强制隔离措施，精神病院才是他们最应该去的地方！
长长的一篇博文，向宇一眼扫完。他滑上去看博主的名字，“民间真相君”，发博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目前，这篇博文转发量高达四点五万，点赞数更是超过十万。博文进精神病院”的论点。只有极少数理智的人回复说博主的观点太激进，却又被一堆人前赴后继骂得体无完肤，甚至上升到了被骂者的全家和祖宗八代。
向宇没想到这么一篇充斥着主观臆断的博文，竟然会在网上有这么大的舆论影响力。人们对于抑郁症的认识究竟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盲区，以至于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抑郁症患者具有伤害他人的行动力？
还令向宇觉得蹊跷的是，沈一南母亲的证词，警方并没有透露给媒体。沈一南是否真的患有抑郁症，也还在追查和证实中。这个叫“民间真相君”的是什么人，他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向宇退出微博界面，一个电话回拨给了龚明旭。
“让苏剑先停一下手上的工作，查查这个叫民间真相君的家伙是谁。”
“好的，老大。”
吩咐完之后，向宇想想又不放心。毕竟苏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擅长计算机网络是他自己的言辞，到底有几把刷子还真不好说。如果是小k的话，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当年如果不是有小k，他们没那么快拿到监控目标的犯罪铁证。沈一南的案子本来有点进入了死胡同。沈一南死了，有可能了解他病情的范静也死了。而沈一南并没有精神科方面的就诊记录，就连他的小恋人赵清也完全不清楚他是否患病。如果不是沈丽姝转述的范静和沈一南的话，没有人会把沈一南和抑郁症联系到一起。
现在，既然这个叫“民间真相君”的家伙自己跳出来了，那么说明他可能有一些警方还没掌握的线索。所以无论是这个人已经构成的编造、故意传播虚假信息罪，还是从警方的破案需要出发，都必须把他找出来。
向宇决定马上就去找那个知道小k现在所在的人，穆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