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燕市市局刑侦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都吃饱了没？”向宇喝了口不加糖也不加奶的美式咖啡，眉头微微一皱却又很快放下了。真苦啊！这咖啡是人喝的？
“谢谢老大！溪水楼的饭菜，吃完肚皮撑精神足！”蒋超手里也握着杯咖啡，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杯口深吸一口气，做了个陶醉的表情。
“肚皮撑了不是犯困？让你少吃点你还把我那只大虾给抢走了！”李成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那只大虾是他想夹给陶思雨吃的。没想到被蒋超给半道截胡了。
“所以老大又给叫了咖啡啊！还超大杯！你还怕精神不足？”蒋超无所谓地举起咖啡猛灌了一口。焦糖拿铁，焦糖的甜香与咖啡的苦香完美结合，再加上牛奶的中和，入口顺滑，美滋滋。
“好了！茶话会到此结束。”向宇放下咖啡杯，脸上的微笑淡去，神情严肃地扫了他的队员们一眼。
办公室里立刻寂静一片。
“苏剑已经查过了。大屏幕上那条英文留言的发信时间是昨晚八点零六分。那个时候范静已经死亡。那么是谁用范静的手机发了这条留言？这个jing指的是谁？这条留言是范静生前就编辑好的，还是后来用她手机发信的人编辑的？”
向宇低沉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他问的每一个问题，也正是刑侦队的每一个人都想知道的。
“dearjg,noatterwhereveryouaretoorrow,youareforeveryheart.”龚明旭把照在白墙上的留言又念了一遍，“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初次告白。就像小苏说的，有点像是在告别。”
“范宜年说范静曾告诉他，会给他带个女婿回家。既然是要把人带回家的，又怎么会告别呢？”陶思雨也皱着眉头苦思。
“假定这条留言不是范静发给她那个爱慕对象的，而是另一个人发给范静的。整条留言是不是就说得通了？”沈虎突然一拍脑袋说道。
“好像是啊！”李成托着腮帮子，“不管明天你在哪儿，你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换句话说也就是，就算你死了，也还活在我的心里？”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要用范静的手机发送这条留言呢？范静是八点死亡的，而她的尸体则是当晚十点才被环卫工人发现。这条留言在八点六零分就发到了留言台上。也就是说，这个人提前预知了范静的死亡，或者说，他在范静死亡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范静的尸体。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还要编辑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留言？”蒋超有点不赞同他们的意见。
“似是而非？”陶思雨不解地转过头来看着蒋超。
“就是看着深情，其实无情！要真是有情，不应该是‘不管明天你在哪儿，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吗？”蒋超用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陶思雨长得甜美，性子却比他这个二十四k纯直男还要直。一涉及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事儿，连个小转弯都不会。他实在是为李成的追爱之路捏把汗。
“超子！你还挺懂啊！”沈虎冲蒋超眨眨眼。
蒋超摆摆手，“哪里哪里！最近我老妈煲电视剧，边煲边吐槽。受了一点影响开了开窍而已。”
他说完，又冲着陶思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个开窍的动作。陶思雨一脸莫名其妙。
“咳咳！”向宇见话题有些带歪，轻轻咳嗽了两声。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报……报告！”一个羞涩的声音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小可爱苏剑正高高举着右手，一脸希冀地看着向宇。
“我不是说过，有话直接说就行，不用喊报告。”向宇一个手势压住了众人又要破出喉咙口的笑声。
“我……我抢不上话！”苏剑很委屈。向队的话，每个字他都记着呢！但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他根本就插不上话。
向宇看了看自己的队员们，又看了看苏剑。这可不就是狼窝里进了一只小白兔嘛！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说吧！你不说完，他们谁都不准插话。”
“仲夏夜寻梦这个活动，留言台是可以定时发送的。范静的这条留言，就是定时发送。”
苏剑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激起了办公室里新一轮的讨论高.潮。
“什么！”
“小剑剑，你确定？”
“你的意思是说这条留言是提前设置好了发送的时间，到点由系统发出的？”
“小苏，有证据吗？”
苏剑一声不吭，把自己的电脑页面投上了白墙。
就在那串大家都已经十分熟悉的英文留言20:06:55”。“定时”两个字，已经被苏剑用红色的线框标注出来了。
这下包括龚明旭在内的数人，全都尴尬地“呵呵呵”笑了起来。这张页面，苏剑给他们展示过。只可惜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半段的时间上，谁都没留意“定时”两个字。
“这么说，这则留言，也很有可能是范静自己在死前编辑好了，让系统定时发送的。范静的手机有没有什么动静？”向宇举起手边的杯子凑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桌子上。
“信息组那边没有新消息。范静的手机一直关机中。”李成回答。
向宇又把脸转向苏剑，“范静的电脑上有没有查到包括微信在内的任何聊天记录？”苏剑摇摇头。
“她的电脑很干净。我查过了，从没安装过任何聊天记录。”
“你确定没被人为删除过？”向宇有些怀疑。电脑上打字可比在手机上一个一个敲字要便利多了。范静既然组建了“折翼天使”这个群，而且从莫春雨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看来，她每次的暖心之语都是大段大段发的，难不成都是用手机编辑的？
他只是正常发表了自己的疑点而已，谁知道苏剑却一下子跳了起来。
“老大！我说它干净就真的是干净的。至少在燕市，还没人能在电脑上动了手脚之后瞒得过我的。”
红扑扑的小脸气鼓鼓的，那表情仿佛是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不该有的侮辱一般。
向宇愣了愣，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不喜欢听到质疑的声音。现在案情正在扑朔迷离的阶段，他不想自己的队伍为别的事情分心，决定以□□为先，却暗暗决定等穆天歌找到了小k，让苏剑见识一下什么叫人外有人。
“坐下吧。我没质疑你的能力。既然你这么肯定，我相信范静确实没在电脑上安装过聊天软件。但是微信有网页版，她会不会使用过网页版的微信？”范静的手机，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短时间内是无法找到了。向宇不想放过任何挖掘线索的可能性。范静所爱慕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和范静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有莫春雨说得那个神秘的医生，会不会就是范静喜欢的这个人？
苏剑依然给与了否定的答案。
向宇沉思了一会儿。医生？还是可以配置能治疗抑郁症药物的医生。他擡头看了眼投影，龚明旭正在一帧帧地看监控里截取出来的照片。那个眉眼含笑望着大屏幕的俊秀男人再次落入他的眼帘。
“停！”他叫道。萧敬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的医生？范静喜欢的会不会就是他？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范静在这岸自缢，他却在那岸看大屏幕。另外，范静的那则留言对象“jing”和他的名字拼音又恰好一字不差。
“成子，在范静的影簿中有没有发现萧敬这个人？”
“没有！和范静合影的男性，我都查过了，大部分都是她同学。”
“老虎，萧敬告诉你，昨晚他是一个人去的苏城南湾河？”
“是的。他说他是七点半自驾到的苏城南湾河。因为是去缅怀初恋，所以并没有带其他人。”
“明旭，监控里有没有找到他出现在苏城南湾河的时间，和离开的时间？”
“有！我调出了苏城南湾河停车场的监控记录，证实萧敬的车确实是在昨晚七点半到的。八点二十，他又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龚明旭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接着打开了那两段监控记录。
一辆白色的宝马驶入地下停车场，接着一个身穿米白色短袖衬衫、咖啡色休闲裤的修长身影从车里走了出来。不用辨认都知道那就是萧敬。因为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正对着摄像头。视频的右上角显示时间是“2019-9-1419:30:45”。
另外一段监控记录，则是萧敬迎面从车尾的方向走来，步履看上去有些缓慢。车子离开的时间是“2019-09-1420:20:34”。
“这么看来，范静死亡的时候，萧敬并不在现场。隔着一条宽宽的南湾河，再加上燕市这边的灯光又几乎是全暗的，他即便是千里眼也看不到范静的尸体吧。”陶思雨盯着屏幕，有些犯愁。
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默。陶思雨说得是事实，也就是说萧敬这条线没法再查下去了。他之所以会在南湾河的另一个岸边出现，纯粹是个巧合。
“老虎，你有没有试探一下萧敬，看是不是认识范静？”看着萧敬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向宇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有拿出范静的照片让他辨认，是不是接诊过这个人。他说他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女患者去看过病。还说这么漂亮，如果去过，他一定记得。”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并不认识？”向宇自言自语道，手不自觉地端起那杯咖啡，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于是，刑侦队除了还在法医室里钻研的郭娅和范博文，全都看见了他们队长呲牙咧嘴的模样，纷纷捂着嘴幸灾乐祸地偷笑。
向宇拿起身边蒋超的杯子漱了漱口。要不是实在又困又乏，他绝对不会点美式。早知道老老实实和蒋超一样喝拿铁了。索性他也不在意在众人面前出丑。
“咳咳！”向宇重重咳嗽两声，“苏剑，能不能查到昨晚仲夏夜寻梦活动一共收到了多少条留言？”
“十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条！”苏剑不假思索地报了一串数字。
就听见办公室里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么多人参与？”龚明旭瞪大了眼睛问道。
苏剑点点头，“这个活动还有在线直播的嘛，并不是一定要到现场才能参与的。”
“有没有可能把这十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条留言的发信人全部找出来？然后筛选出所有名字拼音带有‘jing’的人。”向宇目光凝重地看着苏剑。
这是一项沉重而繁琐的任务，他不知道苏剑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和耐性做这种如同大海里捞针的工作。而且也很有可能到最后，做得全是无用功。但没有办法，他们目前只能用这种地毯式地搜索去挖掘有可能的线索。
苏剑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答应了，“没问题，老大！”
向宇的眼神亮了亮，这么好的孩子，到底是谁给他弄进来实习的？等他有时间弄清楚了，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个人！
“老虎，萧敬的那个初恋，能查出来是谁吗？”虽然萧敬的嫌疑大体上是排除了，但向宇还是不放心。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可以回到和你相遇的那一天。”未等沈虎回答，蒋超在一边念道，“他好像对他的初恋还念念不忘，够深情的。”
“这么深情，总是有迹可循的。明天我就去查！”沈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