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赶回市局的时候，时间的指针刚到九点四十五分。
刑侦队的办公室里，除了苏剑正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地坐在电脑前十指翻飞以外，又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小苏？其他人呢？”
“劈里啪啦啪啪啪”
“小苏？”
“劈里啪啦啦啦啦”
“苏剑！”
向宇忍无可忍，一只手同时拍了拍小苏同学的肩膀。
“别烦我！”不耐烦的三个字之后，又是“劈里啪啦啪啪啪劈里啪啦啦啦啦”的键盘独奏乐。
算了，这人现在怕是和他不在同一个维度的世界里。向宇放弃唤醒他，拿起手机直接打给龚明旭。
“我在南湾河。范静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赵清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范静的人。早晨我陪着小雨去医院见了见赵清，重新核实过他的证词。沈一南跳楼前，他和你在一院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时，好像见到过范静一掠而过的身影。不过他不是很确定。咖啡馆周边的环境我也勘察过了。很可惜，这家咖啡馆只在店里装了监控。而赵清描述的视角又正好是路况监控的死角。所以我想在南湾河附近排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她在这儿的活动轨迹，期间和谁接触过。”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看来龚明旭已经在南湾河流域附近挨家排查了。从市局到南湾河，开车至少一个小时。现在是九点三刻，也就是说龚明旭最晚八点三刻就出发去了南湾河。在此之前，他又和陶思雨一起到了一院核实范静消失前的痕迹。他七点从医院离开，回去给白墨做早饭。而他的队员们则是七点就到了医院开始第二天的工作。
还有苏剑，他低头看了看那人投入的样子。为了破案，他的队员们都在拼命！对于这起目前还没抓到关键线索的案子，向宇燃起了从而有过的必破的信心。
电话那头，龚明旭清了清喉咙，继续汇报其他人的动向。
“小雨现在应该是陪着赵清出院了。她会去赵清家及沈一南家找找有没有线索。成子去走访折翼天使群里另外十二名成员了，看有没有可能问出些新的情况。超子跟着老虎去了燕城医大，查访萧敬的人物关系。小苏应该是在办公室吧？”
嗯，小苏人是在办公室，但是灵魂已经钻入到网络的二维世界里了。向宇和龚明旭通完电话，拿起苏剑桌上的杯子，帮他续了杯水，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法医室里满室飘香，向宇嗅了嗅鼻子，是咖啡。
“向队来一杯？”范博文的眼里全是血丝，黑眼圈浓得仿佛是用眼影笔抹出来的。
向宇想起昨晚上喝的那杯美式，连连摇头。
“这可是郭姐亲手烹煮的手磨咖啡。”范博文将咖啡杯凑到自己的鼻子下，深吸一口气，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醇香！提神！”
范博文平时很内敛，若非是有需要让他发言，他很少主动说话。
向宇一脸诧异地看向坐在一旁偷笑的郭娅。郭娅的黑眼圈虽然看着比范博文好些，但眼睛里同样布满的红血丝证实她也是通宵未睡。
“咖啡是他的本命。只要对了他的口味，整个人就特别亢奋。”
竟然还有人拿这种苦森森的液体当宝贝的？向宇有些不能理解。
“给！这是沈一南的血液检测报告。”郭娅扔过来一个文件夹。
“辛苦了！”向宇由衷地说道。他和他的队员们至少还睡了个囫囵觉。这两位法医却是干了一个通宵。
“吃了你的饭，干活还能不卖力点？让我们歇会儿。回头看看能不能在那包东西上发现指纹。”郭娅顺手指了指一旁的一只黑色塑胶袋。那是从彭余家里搜出的一万块钱。
“吃早饭吗？我请。”
“算了！再吃你的早饭，我怕我和博文今晚都别想睡了。报告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出去吧。”
向宇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edtA，静松灵？”
“edtA是乙二胺四乙酸，它和静松灵都是保定宁合剂的成分。它能增强静松灵的镇痛、镇静、安定和肌松作用。”郭娅解释道。
“□□呢？”
“这是一种人工合成的中枢性止痛药。止痛效果是吗.啡的十分之一，通常用来术后止痛。”
向宇刚要接着报告上的其它成分进行询问，就被郭娅阻止了。
“其它的成分呢都是一些抗菌消炎的作用。这些药物的含量，我和博文也检测过了。沈一南在死前刚做了枪伤的缝合手术，都是正常的用量。我想你之所以让我检测他的血液，应该是想发现一些有没有可能影响他个人情绪甚至起致幻作用的药物。很遗憾，没有。”郭娅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向宇扬了扬手里的报告，大踏步地走了。
如果沈一南不是受了药物的影响，难道真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但是他在教室里发狂伤人的时候，那股蛮力从何而来？还有他究竟是怎么从医院厕所的窗户里逃走的？白墨因为抑郁症的影响，体力不支而晕厥。为什么沈一南反而可以力大无穷？
向宇开车直奔检测中心。现在还剩下白墨提供的那壶鸡汤和橙子。虽然被下药的几率不大，但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检测中心的严主任是个留着两撇花白胡子的干瘦老头。一看见向宇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人直接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说小向啊，你是不是嫌我这儿还不够忙，给我添乱来的？”
“严主任，那我哪儿敢啊！我们一线的刑侦工作，可全指着你们这儿的高科技支持呐！”向宇说着，变戏法一般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心形的白色雨花石。
严主任啥都不爱，就爱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他停完车，打从检测中心楼前的小园子经过时，在一颗榕树根下发现了这么一颗显眼的石头，赶紧捡起来拿来讨严老头的欢心。
严主任一把抢过他的手里的石头，翻过来翻过去仔细看了看，两撇胡子翘成了一个一。
“哪儿捡的？”
“您甭管我哪儿捡的。就看着好看，特意拿来给你的呗。”
“到底哪儿捡的？”严主任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向宇赶紧老实交待。
“就在咱楼下的小园子里。”
“是不是西面那颗榕树下？”
“神了！您怎么知道的？”向宇嘴上奉承着，心里却连连叫苦。这八成是捡了小老头自己的石子儿了。他就说嘛，这么显眼的一颗石子，还就在老头儿的地界，不可能还能大大咧咧地躺着。
“这是我放的！”
果然！
“啊？”向宇假作震惊，“您把这么漂亮一石头放那儿干嘛呀？”
“用得着你管？”严主任狠狠瞪了他一眼，扔过来一张纸。
“拿着你的检测报告赶快给我滚！除了各种调味料就剩两根鸡骨头，啥啥没有！”
向宇连忙接住那张歪歪扭扭飘向地面的纸。
“还有橙子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哼！全天然培植，没打过农药！放心吃吧！”
“谢谢严主任。那我下回再来看您！”向宇笑嘻嘻地转身欲走。
“站住！把你的保温壶给我拿走！”严主任双手捧着那颗石子儿，用嘴巴努了努自己的办公桌。桌上正是向宇提来的那只粉底小碎花的保温壶。
燕市刑侦队英明神武、潇洒帅气的向大队长，一只手保温壶、一只手检测报告，灰溜溜地溜出了严主任的办公室。
门外严主任的助手小吕，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冲他招了招手。
“那颗石头是我们李工生前送给他的。那颗榕树呢，也是李工生前最爱靠着打盹的地方。”小吕压低了嗓门跟他解释。
“李工走了之后，每逢他的忌日，严主任都会把那颗石头摆在榕树下。谁也不能碰！您今天真的是犯了严主任的大忌了。”
小吕说完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恰在这时，严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
“有时间唠嗑，还不抓紧点工作？还有你！拿完报告赶紧走！别影响我的人做事。”
严老头说完又“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小助理吓得低着头气都不敢喘，唯有向宇眼快，瞥见了他眼角的湿痕。
再经过那颗榕树的时候，向宇特地停下站了一小会儿。他不知道那个李工和严老头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心不就代表着爱吗。据闻严主任一生未娶，无子无女。同性恋情，至今都还未被世俗所接受。他向宇之所以敢在局里公开自己的性向，除了本身无所惧的脾气之外，和他之前扫毒时建立的战功也有很大的关系。有英雄的勋章在前，闲话再多也只敢私底下讲。
但以老严的年纪，只怕是有爱也只能埋在心底。不是他们不够勇敢，而是他们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摧毁一个人、甚至是两个家庭的所有。
向宇长叹一口气，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检测中心。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既然白墨是他认准的人了，那何必还瞒着自己的兄弟们呢？早晨司马辉撞见他和白墨亲吻时，白墨噤若寒蝉的模样又闪现在了脑海里。也许众人的肯定，能帮助白墨消除上一段恋情的负面影响。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让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白墨是他的伴侣！是一生一世互伴左右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