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红 作品

第 77 章

第77章

在燕市市局的另一间审讯室里,早已白了两鬓的钟慈,微驼着背,不断地擦拭着红肿的眼眶。

“是我对不起阿珍。是我骗了她!我没想到她的心里会这么恨。当年莫珍珍怀了我的孩子后,本来我是想安排她去打掉的。但是医生说如果她打掉了这一胎,以后都无法怀孕了。莫珍珍哭着求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无奈之下,我只能求简博帮忙照顾她。我没想到的是,简博竟然和莫珍珍产生了感情。他们没多久就登记结婚了。简博一点都不在意墨墨不是他的孩子。我原以为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哪里知道莫珍珍会得产后抑郁症,又哪里知道就在莫珍珍的病情有了起色的那一天,阿珍会来医院看我。”

“那您当时为什么不跟您的太太解释清楚呢?”陶思雨同情地看着面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

“唉,我又何尝不想!只是阿珍的脾气,要是知道了白墨是我的儿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再说那时她又刚刚小产,我不想再刺.激她。只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钟老先生,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国吗?真的是像您太太说的那样,重男轻女?”陶思雨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李成就戳了戳她的胳膊。

钟慈并不在意,苦笑一声说道:“都是我的骨肉,怎么会轻视我和阿珍的女儿呢。只是小敏从小被她母亲宠得不像话,实在没办法,我才把她送出国去的。我不希望小敏变成一个嚣张跋扈只会蛮横无理的娇小姐。”

“对于白墨在校时发生的事,您真的一点都不清楚?”李成有些怀疑地问道。

“清楚。简博走了之后,墨墨就只剩下我了。我怎么会不关心他呢。但是医大的校长跟我说,墨墨强迫的那个男孩子受不了压力也离开了学校,还说阿珍已经妥善处理了,我就没再追究。再后来,阿珍又跟我说,萧敬那个孩子就是当年萧启明的儿子,我这才对萧敬关注了起来。萧敬是个好孩子,肯吃苦人也聪明,可惜了。”

知名私立医院的院长、身价十几亿的富豪,在市局的刑侦队里哭得像个孩子,这让众人也跟着心酸无比。谁能想到因为一起情感纠葛,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钟先生,根据精神卫生中心的记录,她的病情明明有了好转,为什么又会想不开轻生呢?”李成再度问道。

“抑郁症的治疗本就是比较复杂的。有人能被根治,有人却有可能复发。当时的治疗水平也还没现在这么发达,我们也都是摸索着前进。莫珍珍的轻生,是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而萧老师的死,对我和简博来说,更是个沉重的打击。”

陶思雨突然想到了守着白墨寸步不离的自家队长。要不是今天审问的对象实在是案件的关键人物,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市局。于是,她又问道:“钟老,根据记录,莫珍珍当时是属于重症病人。就算病情有了好转,但听说抑郁症患者比较容易有自.杀倾向。她住得是单间,就没有陪护人员吗?”

钟慈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稍微愣了愣之后,回答道:“应该是有陪护人员的。不过那几天我一直守在我妻子的身边,所以不是很清楚。”

蔡华珍被钟慈保释带回了家。目前的法律并不能对她的行为做出任何的处罚。

“老大,萧敬的案子就这么了了?”龚明旭站在向宇身后,目送钟慈的车子驶离。

“你觉得呢?”向宇转过身往自己的切诺基走去。

关于萧敬和范静的关系,蔡华珍一问三不知。更别说萧敬是怎么唆使范静自.杀的了。还有莫春雨提到过的橙汁味的药水,更是无从查起。沈一南又是为什么发狂杀人,以及一院天台上的那扇门是谁打开的,似乎也都成了不解之谜。包括萧敬的自.杀,蔡华珍说她发现萧敬自尽身亡后就离开了萧敬的公寓,那么当天中午十二点至一点半之间的监控记录又是谁做得手脚?蔡华珍也不承认是自己给白墨开得门,这个向宇是相信的。因为监控记录从白墨踏入到那个楼层后,就没有任何异样了。没有人在白墨进入到萧敬家后,从萧敬的家里单独出来。

案件看似破了,却又留下了更大的谜团。自他们拿到萧敬和范静在南湾河步行街的甜品店里会面的监控记录之后,所有的线索便都指向了萧敬。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萧敬问话,萧敬就在家里自.杀了。蔡华珍的出现,不过是解释了三年前白墨的旧案,并让萧敬的自.杀有了貌似合理的解释。

他和萧敬打过两次交道,他不认为萧敬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对白墨的歉疚感。

钟慈,蔡华珍处心积虑布局的源头,白墨的亲生父亲,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辜?

向宇皱着眉头把油门一踩到底。他离开医院有大半天了,白墨暂时由向婉和司马辉看顾着。也不知道司马辉个双面人,摘了高冷的面具,毫无顾忌的玩笑会不会触动到敏感的墨墨。

白墨的病房里,夕阳的余晖在左面的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丝尾巴。前几日一直亮着的白炽灯被关掉了。白墨、向婉、司马辉三个人,并排坐在靠窗的地板上,仰着头看着窗外微微抖动着的梧桐枝。房间里是那首向宇熟得不能再熟的《sur》。

向宇轻提着脚步走进去,缓缓蹲在白墨身后,把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干嘛呢?”

白墨顺从地倒在他怀里没出声。向婉和司马辉听见他的动静后,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司马辉夸张地抖了抖自己的胳膊。

“向大队长撒狗粮都不注意着点。我还是个单身汉呢!”

“你快把我姐拿下,狗粮指不定比我撒得还欢!”向宇凑在白墨的颈间,用力地嗅了嗅。审问蔡华珍带来的疲劳一下消失殆尽。“胡说什么呢你!”向婉笑骂一声,推着满眼小星星的司马辉走出了病房。走之前还冲向宇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向宇不明所以。

“刚刚在看什么呢?”向宇索性也学着白墨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墨的头顶抵在他的下巴上,发丝微动,有些痒。

“在听夏末的声音。看到那片云彩了吗?像不像一只小狗?”白墨修长的手指,在昏暗的霞光里,有种玉一样莹润的光芒。

向宇的心跳加快了。

“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还有那根树枝你看到了吗?那里趴着一只知了。不过它很快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白墨有些伤感地叹息道。

“没事!等明年夏天到了,它的后代又会在这枝桠上不停地乱叫了。”向宇连忙安慰。

“怎么就乱叫了?那是唱歌!”白墨不满地反驳。

“是是是,是唱歌!”向宇压制着心头的狂喜。白墨这是情感通道重新打开了?

“向宇,我饿了。”白墨挣扎着从他怀里爬了起来,笑意盈盈地伸出右手看着他。

“墨墨!”向宇再不迟疑地拽着他的手,也站了起来。

“我给你叫大餐!”

“我……我想吃你做得饭。”白墨羞涩地低下了头。

“成!不过今天太晚了,我这赶回家做好再送来,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明天给你做好不好?”向宇哪里舍得这个时候和明显有了好转迹象的白墨分开。

白墨点点头,“谢谢你,向宇。”

谢谢你没有嫌弃我!谢谢你始终陪在我的身边!谢谢你爱护我!白墨眼波流转,“谢谢”两个字背后的深意,向宇全部读懂了。他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关于白墨的身世,也不跟他提起萧敬对他的悔意。

现在的白墨,需要的是稳定的情绪来帮助康复。他不希望他前几天吃得苦全部白费。白简博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他认识他的第三天就知道。一旦他知道自己怀疑的钟慈,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会怎么想?能不能承受得住?

还有萧敬,那毕竟是白墨真心喜欢过的人。虽然向婉说白墨觉得他和萧敬的往事只不过是年少无知,但向宇相信,萧敬在白墨心里的印记是时间抹灭不去的。不然白墨也不会因为萧敬的来访,就触发了心底的恐惧,以致病情急剧加重。

就在白墨吃着溪水楼送来的各色菜点时,钟慈的家里,蔡华珍正在收拾行李。

“我一定要走?”蔡华珍放下手里的衣服,狠狠地盯着一旁沙发上正在看文件的钟慈。

“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何况小敏一个人在国外,你过去陪陪她不好?”钟慈眼睛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你要是真的关心小敏,怎么会那么小就送她出去?你就是希望我们娘俩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蔡华珍的声音带上了凄厉的狠绝。

“那你还希望我怎么做?你把我儿子害得那么惨,还指望我们继续相亲相爱?”钟慈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冷冷地看着她。

“你!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们蔡家给的!”

“是!我就是念着这点,才会送你出去过安稳日子!”钟慈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书房。

“是吗?其实是为了那件白大褂吧。”蔡华珍的声音里再不含一丝感情。

钟慈的脚步顿了顿,始终没再说一句话就推门而出。身后传来蔡华珍呜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