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野’字！”
王正北喃喃道，他感觉自己戎马一生的经验，正在被这个年轻人一层层颠覆。
“那……何时动手？”
江寒抬起头，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声如同鬼哭。
“等。”
“等？”
“等一场最大的雪。大到让蛮子的哨兵只想缩在帐篷里烤火，大到能见度不足三步，大到风声能掩盖我们所有的动静。”江寒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要让老天爷，做我们的帮凶。”
王正北彻底不说话了，他只是死死盯着江寒，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这小子的心，到底有多绕？连天时都算计进去了！
这简直就是兵书成了精！
“解决了奇袭，那正面战场呢？”
王正北声音沙哑，他指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两军主力对峙区，“太子殿下要的是一场大胜，你却要佯败，这怎么跟他交代？佯败若是控制不好，就成了真溃！届时军心动摇，神仙难救！”
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佯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士兵的士气一旦崩溃，任你将领如何呼喊，也只会兵败如山倒。
“所以，不能让士兵们知道这是佯败。”
江寒一句话，让整个大帐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
王正北和王开复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的意思是……”
“没错。”
江寒坦然迎上王正北震惊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可怕，“明天，王开复将军率领前锋营，发动一次最猛烈的冲锋。但是，只冲一半，就要‘溃’。”
他看向王开复，一字一句道：“将军，你要演得像一点。你要第一个‘惊慌失措’地拨马回逃，你的亲卫要护着你‘狼狈’撤退。底下的士兵看到主将都跑了，他们不会怀疑，只会跟着一起跑。他们的恐惧，就是我们最好的伪装。”
“这……这……”
王开复的嘴唇哆嗦着，这简直是拿他的名誉和士兵的性命在赌博。
王正北的心沉到了谷底。
太狠了。
这一招，太狠了！
这不仅是骗敌人，更是骗自己人！
用自己麾下将士最真实的恐惧，来构筑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他看着江寒，这个年轻人，眼神清澈，面容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帐外的风雪还要冷，还要刺骨。
“蛮人素来轻视我大炎兵士孱弱，他们看到我们一触即溃，必然会认为我们是外强中干，士气已泄。他们的主帅，那个叫拓跋宏的，必然会倾巢而出，追亡逐北，想要一战定乾坤！”
江寒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划，从蛮族大营，一直划到葫芦口前的一片开阔地。
“他们追得越深，补给线就拉得越长，后方就越空虚。而那个时候，我们藏在风雪里的五十个幽灵，就可以动手了。”
“一把火，烧光他们的所有指望。”
“届时，追出来的二十万大军，前无寸功，后无粮草，陷在冰天雪地里，会变成二十万头饥饿的野兽。”
江寒抬起头，看着已经被彻底镇住的王正北，缓缓说出最后一句话。
“大帅，兵者，诡道也。有时候，最真实的谎言，需要用最真实的恐惧来浇灌。”
“……”
王正北沉默了。
他戎马一生，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自诩精通兵法。
可今天，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入学堂的蒙童。
江寒所说的，已经超出了传统兵法的范畴。
那是一种对人心、对时机、对战场态势近乎妖异的洞察和利用。
环环相扣，一计不成，还有后手，将所有能利用的因素，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敌我双方的人心，全都算计到了极致。
他站起身，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脚下的虎皮地毯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许久，他停下脚步，猛地一拍帅案！
“干了！”
“来人！召集张、陈、李三位将军，到我帅帐议事，立刻！”
王正北的对着外面喊道。
帅帐的帘子很快被掀开，三名身披重甲，气势彪悍的将军鱼贯而入，带进一股寒气。
为首的张猛是左路军先锋，性如暴躁，中间的陈谦是中军都督，末位的李牧则统领后军，以谨慎闻名。
他们都是追随王正北多年的心腹，也是大乾北境军方的中流砥柱。
“大帅，深夜急召，可是蛮子有异动？”张猛瓮声瓮气地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王正北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在一旁站着的江寒。
一个毛头小子？
三位将军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这位是江寒。”王正北沉声道，“接下来，由他向各位说明我们明日的作战方略。”
江寒？没听说过。
张猛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耐烦。
江寒也不过多的废话，上前一步将刚才对王正北说过的“佯败诱敌、奇袭粮仓”的毒计，简单的再说了一遍。
帅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三位久经沙场的大将，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再到荒谬。
“胡闹！”
张猛第一个拍案而起，虎目圆瞪，指着江寒的鼻子就骂，“黄口小儿，也敢妄谈兵事！佯败？你知道什么叫佯败吗？前锋营的兄弟都是爹生娘养的，不是给你拿来演戏的草芥！一旦士气崩溃，谁来负责？你吗？”
“张将军稍安勿躁。”
陈谦虽然没有那么激动，但脸色也极为难看，“大帅，此计太过凶险，简直是火中取栗。我军与蛮族主力本就势均力敌，稍有不慎，佯败就会变成真溃，届时二十万大军将万劫不复！”
“是啊大帅。”
后将军李牧也附和道，“兵行险着，非万不得已不可为。更何况是欺骗自家儿郎，此举……有伤天和，更会动摇军心根基。”
帐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三位将军的质疑，句句都打在要害上，这正是王正北最初的担忧。
他看向江寒，想看看他如何应对眼下这幅场景。
江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脸色上看不出来喜怒。
“各位将军的担忧，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