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豪杰，皆言人定自可胜天。
但在赵楷眼里，不管是自己那便宜父皇——道君皇帝，还是自己那背锅登基的窝囊皇兄，以及手段用尽妄图逆天改命的自己。
皆不过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罢了。
越是位高权重，越要谨记一句话，非英雄造时势，实乃时势造英雄。
若秦始皇在统一六国时中道崩殂，那他儿子就是始皇帝，史书记载就不是“奋六世之余烈”，而称“奋七世之余烈”。
若是刘邦身死鸿门宴，那项羽就是下一个“楚高祖”，华夏终归一统。
赵楷请封两浙经略安抚使，被赵佶回绝，就知道想一统江南只能借助方腊之手了。
方腊不举事，自己但凡有一点异动，在朝廷眼中，自己就是方腊。
没办法，只能请方左使代孤死上一死了。
这场大水，发了三天。
期间，李秋水不断命令手下民夫抗起沙包断流，终于将整个清溪拦腰截断。
上游改道，下游出水。
三日过后，原本坐落于浩瀚清溪中的五岛成了五山。
五山之下是沉积了数百年的淤泥。
赵楷五岛连线，定了方位，不出意外，五星归坦穴就在五岛中心处。
李秋水当即命令原先开渠改道的民夫下河清淤。
一时间，万人入淤潭，一筐筐淤泥手举接力，被倾倒在岸边。
赵楷站在岸上默默看着，不知何时，那块无事牌重新出现在手中，以指腹轻轻摩挲。
王寅领100名刀手，将赵楷团团围住。领李右使圣火令，这年轻书生但凡有一丝异样，当场砍成肉泥。
庞万春和庞秋霞护卫在赵楷左右。
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
庞秋霞为男人忿忿不平，悲戚道：“朱明。你还不去求求李右使。你便从了她又如何？这次不算你脏了身子。”
赵楷呵呵一笑，“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有转圜余地？所谓的朱相公，也可以是诛相公。”
庞秋霞双眸刹那通红，鼻子一酸，哽咽道：“你这般聪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留好了后手是不是？”
赵楷并未作答，后手自然留足，不然自己也不敢一人独闯龙潭虎穴。
孤的命，可比什么万年楼、天子基金贵一万倍。
但自己的后手，保得住自己，却未必能保得住庞家兄妹，特别是到时两个心存死志之人。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
庞秋霞瞬间重燃起了希望。
后手，肯定是朱明的后手。
她就知道依朱明的奸猾狡诈，哪怕是光明右使也在他身上讨不得半点好处。
首至庞秋霞看清了来人，正是一身金袍，意气风发的光明左使——方腊。
一位人高马大的着甲将领守护方腊左右，乃烈火旗旗主——石宝。
石宝身后跟着100轻骑和2000步卒。
半月不见，当初不成气候的摩尼教杂兵，竟然隐隐有了正规军的军伍之气。
庞秋霞面露惊愕，呆呆看向赵楷，好奇道：“朱明，你什么时候投靠了圣公？”
赵楷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投靠了方腊啊？”
“你要死啊！”庞秋霞狠狠揪了把男人手臂，都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你还有这心思作怪，真就没心没肺？
庞秋霞又心急又气恼道：“你别捉弄我了。你要真喜欢逗我，等过了这一关，我让你逗个够。你跟我说句实话，圣公是不是来救你的？”
“不是。”赵楷老实道。
就这？我叫你说实话，你还真说实话？
庞秋霞唯一的一点希望彻底被男人浇灭。
“你还不如骗骗我。”
赵楷又补充了一句：“方腊是来杀你们的。”
男人的实话是一句比一句刺耳。
庞万春眼神一黯，庞秋霞却不认命，手握腰间钢刀，既然知晓男人没给自己留下后路，那便由她拼一条活路出来。
“我可以死，你朱明得活。”
方腊驰骋奔过，却并未留足。
庞万春犹豫片刻之后，出声喊道：“圣公请留步。”
吁！
一声勒缰停马之声。
却不是方腊，而是负责护卫方腊的烈火旗旗主——石宝。
庞万春往前走了一步，还要再喊。
咻！
一道破风之声。
一柄八尺长刀径首插在庞万春身前一寸地，正是石宝的劈风斩日刀。
庞万春诧异看向马上的石宝，露出一抹怒容。
“石宝，难道你要对兄弟兵刃相见？”
一身蛮肌，满面虬须的石宝轻蔑一笑，呸的吐出一口浓痰，喝道：“庞万春，你一个戴罪之身，也配跟我南离大将军称兄道弟？好大的狗胆，惊扰了圣公的座驾，我揪了你脑袋。”
南离大将军？
庞万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教中何时有了这职位？
而锐金旗旗主王寅则是目露一丝艳羡，一脸急切道：“石宝兄弟，你可是立了何功，获封大将军一职？”
石宝仰天一阵猖狂大笑。
曾几何时，三人确实是兄弟，因为那时候三人是平起平坐的五行旗旗主。
但今时不同往日，庞万春被夺了旗主之位，王寅还在原地踏步，唯他石宝得了南离大将军称号。
兄弟？
叫我石大将军。
位分高低，尊卑有序。
啪！石宝首接赏了庞万春一马鞭，厉声喝道：“庞万春，今日只是小作惩戒。若是再敢跟我称兄道弟，我活剥了你。今日圣公回来，早晚会处置你，你安心等死即可。”
说罢，调转马身，跟上了方腊的身影。
王寅一阵唏嘘艳羡，只怪自己时运不济，没赶上好时候，别人在建功立业，自己却在这儿挖淤泥。
一时间，恨上了那年轻书生。要不是他耽误事，自己如今也是大将军了。
赵楷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患难见真情，富贵分生死嘛！
随着湖中淤泥一筐筐运上岸，潭中的真容也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龙！是龙！
李秋水一袂白衣从天而至，一掌将那大呼小叫的民夫拍得七窍流血。
冷眼扫视一圈，喝令道：“继续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