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夜
今夜,隋珠逛得很尽兴,同其他姊妹们一样,手不受控制地买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回来。
大约是女郎们的天性,一逛街总是这样买性大发,纵使是隋珠,都没能忍住。
好在今夜带了好些个家中兄弟,若不然,凭她们几个女郎,怕是连东西都拿不下!
但苦了一群表兄们,每个人都苦哈哈地抱着一堆东西,任劳任怨地在姊妹们身后跟着。
他们甚至怀疑,外祖父是不是知道这些个不省心的女郎逛了街是什么情态,故意支使他们过来当苦力的!
但再怎么抱怨,他们也只能苦哈哈地继续给姊妹们干活,毕竟,他们大哥也是这般,正左一个右一个地帮着新来的小表妹拿着吃食。
“多谢大表哥了。”
瞧着明齐默不作声地将她怀里的锦鲤纸鸢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拿走,隋珠盛情难却,只好道了声谢,安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应该的,不必言谢。”
明齐浅笑了一瞬,清俊之气尽显,如朗月入怀。
一大约是所有人今日兴致都不错,一来二去的竟差点玩过了二更,还是明华偶然问了一句现在几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忆起临行前祖父让他们早些回来的嘱托,众人一致决定打道回府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外祖父逮着几个话最多的骂了几句,就放人回去了。
回去前,还特意关心了一下隋珠今日玩的开不开心。
隋珠自然是开心的,临回院子前,隋珠将她在铺子里给外祖父挑的一条玉腰带送了出去,给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
亥时过半,隋珠用完了夕食,洗漱后,心满意足地躺去了床上。
碧莲给她放下了纱帐,又在她屋里燃起了一个炭盆。
冬至一过,天气愈发凉了,尤其一到深夜,若是一不小心蹬了被子,身体弱些的,必定要染是风寒。
今夜有风,劲气还不小,时不时吹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碧莲走前,将窗子牢牢栓上了,又仅仅关上了屋门,才回到屋子一侧的耳房睡觉。
耳房就在隋珠隔壁,是碧莲碧荷这样的贴身丫头的住处,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主人传唤,都能被耳房的两人听见。
今日逛了许久的街,睡前隋珠又泡了个脚,将身子都泡散了些,带着满身疲倦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隋珠头脑昏沉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被寒风吹的不断晃动的纱帘,迷蒙的脑袋里盛满了迷惑。
屋子里怎么会有风?
她明明记得碧莲走前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呀?
冷风拂过她的面颊,也让隋珠清醒了大半,她撩开了纱帐,看见了那半开半敞的轩窗,也看见了那顺着窗沿流淌而进的月光。
她下意识地想去唤碧荷与碧莲过来帮她关上,但考虑到这么晚了,两人应当也许也睡的很沉,关窗户这样的小事,用不着那样兴师动众的。
于是乎,随着掀开纱帐,趿上鞋子,打着哈欠,磨磨蹭蹭地来到了轩窗跟前。
“这栓子怎么自己开了?”
扶上窗子,隋珠看见用于封住窗子的木栓开了,她不自觉叹了一句,想着也许是老旧不堪用了,打算明日跟大舅母说说换个新的。
阖上窗子的一霎那,又是一阵寒风袭来,激得隋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微颤了颤。
炭盆中的炭还在燃着,轻微的炭火气息萦绕在隋珠鼻翼处,让她感觉到丝丝温暖。
隋珠揉了揉眼睛,刚转过身,脑袋嘭地一下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使得她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
面对这突发的一幕,隋珠心脏狠狠一缩,刚要开口,就被一双带着寒气的手捂住了嘴,一切惊声都被淹没在其中。
“唔……”
这让隋珠想起了萧玉棠,总是趁火打劫的家伙。
扣在妆台上的手胡乱抓起了一支睡前刚脱下的长簪,就要往对面招呼……
但这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轻轻松松一手便捏住了她的腕子,将她制住了。
“别怕,是我。”
见一击落空,隋珠还想挣扎,那人终于出声了,熟悉的声线像是有魔力一般,叫隋珠卸下了全部的防备。
“寒……寒霁?”
“你回来了?”
黑暗中,隋珠看不清少年的脸,但那声音却是如假包换的。
只是将近一旬不见,隋珠却有种三秋已过的感觉。
甚至,她有时候在想,寒霁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现在,这个疑问如今有了答案,只是有些让她猝不及防。
握住自己手腕的指腹不再是寒意彻骨,而是散发着阵阵暖意,和以前很不一样。
“对,我回来了……”
少年神色难辨地叹了一声,松开了捂着女郎唇瓣的手。
掌心处,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唇瓣的柔嫩,酥酥麻麻地,让他心底发痒。
久别重逢,若是一对眷侣,怕是要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才能消解分离之苦。
可惜,他们不是什么眷侣,也用不到这些。
隋珠心中苦笑了一阵,将被对方握着掌中的腕子抽回来,把长簪放回去,双目盈盈对上少年。
“你何时回来的?”
隋珠望着少年模糊不清的轮廓,轻声问道。
“今日暮间。”
寒霁老老实实回道,似乎又靠近了些。
“那你怎么不早点过来找我,要挑在这时候,都快被你吓死了!”
大晚上整这一出,任谁都会害怕的。
“我来过了,你不在,这里的丫头说你去逛夜市了。”
少年话语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寻而不得的委屈,漆黑的瞳仁在夜里亮得惊人。
“原来如此……”
隋珠点了点头,迎上少年那双隐约发亮的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格物架上,捧出了那只沉甸甸的漆盒……
寒霁眸光追随着她,直到人回来,还是一瞬不瞬地瞧着,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给你……”
直到女郎捧着一个大大的漆木盒子,俏生生地说着话,才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这是什么?”
目光只在漆盒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又回到了女郎莹润美丽的面颊上,寒霁漫不经心道。
隋珠一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
“你瞧……”
璀璨的金光借着微薄的月色透出来,一盒子堆砌得整整齐齐的金饼出现在寒霁眼前,但只是让他的眸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女郎身上。
他无声地望着隋珠,似乎在等她开口。
隋珠看了看盒子里金灿灿的银钱,又看了看少年无波无澜的神色,眉间泛起了一丝狐疑,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捧的不是金子,而是石头了。
要不然寒霁怎么会是这副无动于衷的反应?
“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佣金,本来是五百金,但想着路上用了你不少银钱,就多问外祖父要了一百金,但外祖父感念你对我的恩德,直接给了一千金,正好你来了,就把它们带走吧。”
“拿了这一千金,你便不必再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了,从此天高任鸟飞,继续做你的游侠吧!”
隋珠忍着心中那抹藏在深处的酸涩,语气轻快地说着辞别的话,把怀中漆盒往前递了递,示意他接着。
然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人来接,隋珠诧异地看过去,隐约见似乎看见了少年紧抿着的唇。
“你……”
一句话刚开了头,就被对方打断了。
“你这是在赶我走?”
少年语调幽凉,似乎比这秋夜还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隋珠愣了一瞬,怔怔地看着他。
她也想过很多次寒霁与她诀别的场景,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寒霁会是这样一副反应,倒有些不知怎么接话了。
“不是,可是……”
莫名的仓惶感涌上心头,隋珠突然萌生了一种她是负心汉的错觉。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句话,对方又开了口,落在漆盒上的目光有几分不屑话语也傲慢的紧,“我不缺这三瓜两枣,这些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说着话,寒霁还将漆盒往自己怀里推了推,拒绝的意思很是直白。
隋珠错愕地抱着沉甸甸的漆盒,脑中纷杂地不像话。
到底是她多了一段记忆还是寒霁少了一段记忆?
这明明是当初两人在邙山说好的,还是对方先开的口,怎的到现在成了三瓜两枣了?
隋珠不理解,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迷惘。
然,这一头还未理清,寒霁又发难了,仍旧是没头没尾的怪话。
“我不喜欢他们围在你身边,尤其是那个头上插花的……”
“啊?”
起先,隋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寒霁说的是什么,但那句头上插花一出来,她突然就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今夜,唯有五表哥一人放荡不羁地在自己的发髻上簪了朵芍药,也只有他一人逾矩为她簪了发钗。
“你今夜也去了西街?”
她慢半拍地问了一句,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少年轻点着下颚,神色晦暗不明,但那双柳叶眸子,仍是执着地凝着她。
胸腔中一口气被吐出,脑海中的一团散碎被东拼西凑,缝缝补补了半晌,终于被隋珠拼凑成了一句话。
“寒霁,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情侣要定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