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
此次隋珠回来,蒹葭院新添了许多仆从,据说都是父王那边派过来的,甚至还有个大丫头,双十的年纪,模样亲切敦厚,看起来比元娘都稳重。
“大王说县主院中只一个大丫头,便指派了人过来伺候,她叫清漪,还望县主收下奴。”
孙小郎笑容可掬地恭声说着,隋珠倒也不好生硬拒了。
虽心里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但父王送来的丫头,隋珠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推拒为好,总不过添个人在旁边,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晓了,替我回去多谢父王好意。”
让阿葵带着将人安顿下来,隋珠淡笑道。
“如此,那小人便回去回禀大王了。”
隋珠点了点头,就看见孙小郎朝着一旁的元娘拱了拱手继续道:“阿娘,阿爷托我问你今晚回不回去吃饭……”
自己这个阿娘,自打知道县主要回来,便早早回了王府,一心一意地拾掇着蒹葭院,已经好几日没回去了,阿爷都催了他问好几次了。
“瞧他那点子出息!”
元娘见家里那死鬼都催到了县主跟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斥回去,就察觉到县主摇了摇她的胳膊,劝慰道:“元娘也跟着忙活了有些日子了,今日就回家去看看吧,别让孙伯伯久等了。”
有了隋珠在一旁劝,孙小郎的任务就轻松多了,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家阿娘。
听进了隋珠的话,元娘也没作反驳,瞪了一眼儿子,叹气道:“等用了午食便回。”
孙小郎答了一声好,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乾元殿,当今天子正在与人手谈,对面之人赫然正是刚回紫都的川阳王。
“侄女居然真的从那场险境中活了下来,当真是福大命大……”
落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李承晖神色惊叹道。
“大哥此话有理,隋珠她,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经历了这遭,更多的福气还在后头。”
黑子落下,将白子拦截,李承安语气幽幽。
李承晖撚着白子的手一顿,面上飞速闪过一丝阴沉。
自己这个弟弟,总爱说些让他不高兴的话。
他川阳王的女儿已是县主之尊,还要什么福气在后头,莫不是还想越级做个真公主?
也正是因为想到此,李承晖面色不好。
他女儿是真公主,那他是什么,想夺了他的龙椅?
李承晖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一双遗传自先帝的凤眼微微眯起,不善地瞥了自己这个二弟一眼。
然,突然想起一事可以给李承安添堵,李承晖将白子落下,语气状若欣喜道:“是这个理,侄女是做突厥可敦的富贵命,那厢突厥的莫里可汗又来了信,听说侄女安然无恙,大喜之下又下了聘礼,希望再次迎娶我大夏公主,二弟可得……”
“不可。”
李承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安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的话给打断了。
“二弟!”
头一次被自己这个向来会隐忍的二弟给当头反驳了,李承晖天子威严受损,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宦官,见他低头不语,一副颤抖的模样,李承晖脸色愈发不悦了。
他厉声喝到,企图用帝王威严将自己这个声势煊赫的二弟镇住。
然他想的实在太多了,李承安是何许人也,少时便随着父亲驰骋在疆场上,见惯了可怖血腥,又怎会被自己这位本就没有什么君王之气,又日渐昏聩的兄长吓到?
指尖稳稳撚起一枚黑子,李承安落下。
“在弟弟刚到绛州时,曾遭遇过一次刺杀,其中一个此刻受不住严刑拷打,将主谋招了出来,还交出了物证,大哥猜猜是谁?”
暗含深意的话自李承安嘴中吐出,随着那黑子落定,像是有一记重锤,砸得李承晖有些眼冒金星。
“二弟,你什么意思!”
太阳xue猛地跳了跳,李承晖心里一阵狂跳,嘴还在强撑着。
他明明找的是死士,也交代好了人不要留下把柄,这些饭桶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心虚之下,李承晖脸色白了几分。
“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跟大哥说,尊贵之人,颜面更是重要,大哥知道我在民间与朝堂的声望的,若是刺客主谋被爆出来,怕是不好收场啊……”
李承安语气温和,面上也是挂着浅笑,但眼中却是一片森寒。
李承晖最怕的还不是万人唾骂,他最怕的,便是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二弟,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毕竟,这朝堂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朝堂。
“突厥可汗那边,还望大哥能想想办法,我之长女,不可再去和亲,大哥无论是推了还是找旁人顶上,弟弟都不在乎,只要不动我川阳王府的人。”
“要不然……”
温吞客气的话语落下,黑子迅速跟上,将白子生路尽数斩断,胜负忽定。
看到这一幕,李承晖仿佛受了惊吓,手中白子不稳,滑落在地,滚了一段距离,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李承安冷笑,心下只觉自己这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棋已下完,弟弟告辞。”
撩起袍子,起身,李承安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棋案旁,李承晖呆坐了一会,突然暴起拎起白玉棋盘,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入暮时分,隋珠同阿葵和新来的清漪踢了一会毽子,疲累了,便独自坐在秋千上休息,凝望着天际线的残红,怔怔地出着神。
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自院门口传来,隋珠以为又是孙小郎奉了父王的命令来送什么东西,擡头看去,却发现是正主来了。
心头一凛,隋珠连忙自秋千上下来,对着紫袍玉带的男人屈身一礼。
“父王怎么来了……”
语气淡淡地,甚至细听还透着一股不欢迎的意味,李承安心里长叹一声,也不恼。
“无甚大事,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往秋千旁新建的小石凳上一坐,将胳膊搭在石几上,李承安喝了一口清漪递上来的茶,品出这只是普普通通的茶饼,皱眉道:“回去我让孙琦拿些紫笋茶过来,这茶没甚滋味……”
隋珠听见紫笋茶三字,眼皮子抖了抖,往秋千上一坐,语气淡如水道:“让父王费神了,大可不必如此,我不爱饮茶,还是留着父王享用吧。”
紫笋茶产于湖州顾渚山,由于制茶工艺精湛,茶芽细嫩,色泽带紫,其形如笋,故此得名。
自先朝时便被皇家列为贡茶,岁岁进贡于皇室,父王因权势煊赫,自然也不会少的了。
然尽管如此,每次的量也不过寥寥,父王此举,尤为怪异。
“父王真的不必如此,您以前并不这样。”
隋珠语气平淡地道出这句话,李承安沉默了一瞬,并没有答话。
与明氏的种种,总不至于挂在嘴边跟小辈说。
“阿爷说了,自此以后要补偿你,便会说到做到。”
“那便随父王。”
长女声音恹恹,像一只被囚了许久的鸟雀,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无精打采。
李承安心里知道长女还在记挂着那小子,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不悦。
长女终究是年纪小,只见了那小子便觉是世间最好,若是多见几个俊杰儿郎,说不定便不会执着着那江湖小子了。
想到这,李承安忽然忆起,再过些日子便是上元灯会,紫都最为热闹的节日,家家户户纵情玩乐,年轻儿女借机相看邂逅的好时机。
或许放长女出去透透气,她的精神会好些,再让崔家那小子过来,兴许……
罢了,刚从莱州将人弄回来,估摸着长女心中满心满眼都是那小子,若再因此让人恼了,那便得不偿失了。
还是缓缓吧。
“过些日子便是灯会,若是无聊,便出去逛逛,我会让燕昭跟着你。”
说完,李承安也知道长女并不怎么欢迎他,也不作多停留,饮完最后一口茶便走了出去,背影萧瑟。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全城狂欢的日子。
大夏设夜禁,暮鼓声已过,街上便不许人走动,除婚丧嫁娶或者突发意外,若夜游于外,被武侯发现,定是一场灾难。
但一年中,总有特殊的时候,比如现在的上元灯节。
虽然身边跟着燕昭这个尾巴让隋珠有些心烦,但上元灯节一年只有一次,她不想错过,就像是父王说的那样,就当是散散心,说不定就遇到来找她的寒霁了。
虽然这都是她的臆想。
天色接近昏黄时,隋珠打理好了自己,准备出门。
正月气温还不算暖和,隋珠穿了厚厚的袄裙,元娘又不放心,给她披了件银鼠皮的秋香色斗篷,斗篷用着最精细的缎子,月光照在上面,锦缎上的银杏纹栩栩如生。
刚出了蒹葭院,就看见妹妹云英奔过来,身后跟着丫头婆子。
“长姐可以带上我一起去看花灯吗?”
李云英抓着隋珠的斗篷,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隋珠讶然道:“暄弟不带你去吗?”
隋珠记得,往年她都是跟着李暄一同出门,如今却找上了她,就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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