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胁
如果隋珠能预知未来,知道二人逃脱的时机能这么快到来,她便不会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将父王骗过来了。
三日后
听风院书房,李承安将隋珠的大丫头清漪召过来,询问隋珠的一应事宜。
“县主还不知悔改?”
李承安第一句话便是此,语气也有些不好。
等了好几日也不见长女的人影,李承安心里堵得慌。
“县主还是那样,整日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太让我们进去伺候,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除了饭量长了许多,还是老样子。”
听到了一处异样,李承安擡起眼眸,追问道:“饭量长了许多?长了多少?”
清漪回忆了一些这几日主子的吃食,回忆的时候同样也有几分惊叹。
“这说不定的,有时要吃掉好些碗米饭或者好些个胡饼,又或者晨起吃了两碗肉羹,譬如此类的……“
厨房才不在意县主的饭量有没有长,只消要吃,便会送过去,从不计较这些小事。
李承安脸色凝重如水,背着手在书房内转了起来。
“是不是用饭的时候也不用你们伺候?”
李承安求证的心思急切,脑门已经皱出了一个川字。
清漪一愣,又细细回想了一下道:“好似是这样,偶尔县主用饭便不用我们侍候,只说让我们也去用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承安眉心跳的厉害,胸腔中的怒火也熊熊燃了起来。
那个竖子,还是他大意小看了他,竟让人不知不觉溜了进来,还日日藏在他长女的屋内,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是可忍熟不可忍!
想着宫中动手估计还有几天,李承安决定先收拾了这小子再说。
“孙琦。”
“小的在,大王有何吩咐?”
孙小郎恭声应道。
“去,在府中找个和县主身形相像的丫头过来,记住,越像越好。”
心惊肉跳了一瞬,孙小郎虽不知要发生什么,但心里的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但迫于大王的差事,他火急火燎地去寻了。
入夜时分,隋珠正准备装病来骗父王过来瞧瞧她,借机劫持。
然还没等她用脂粉将自己打扮的病弱些,父王那边便传话过来,让她去一趟书房了。
来人不是孙小郎,而是一个瞧着便不好惹的侍者,甚至还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看着来意不妙。
“这么晚了,父王叫我过去所为何?”
隋珠的预感很准,这一回她心里慌慌的,怕是来者不善。
不会是见她不同意与崔家的婚事,要强按头吧?
想到这一可能,隋珠只觉得荒唐。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隋珠犹豫问道。
“大王说县主不必知道,去了便知。”
侍从面无表情地回着话,显然不打算告知她一点,只肃着一张脸催促隋珠过去。
无奈,隋珠只能带着两个丫头往书房赶去。
支摘窗后,寒霁看着女郎临走前望来的一眼,始终有些不放心,犹豫了半晌,如一道残影,也悄悄跟了上去。
听风院的书房灯火通明,好像隋珠每一次去,父王都是在这里忙碌。
两个丫头在外面候着,隋珠脱了斗篷,擡脚进了书房。
“不知父王寻我过来有何事,先说好,我还是不愿同崔家郎君定亲,父王勿要再浪费时间了。”
隋珠往铺了软垫的圆凳上一坐,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李承安看着长女屹然不动的坚毅神情,想发怒,但想到接下来的正事,生生又将火按下去了。
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气定神闲地往旁边案几上一放,看向长女,语气莫测道:“那小子,进王府多久了?”
如平地一声惊雷,将隋珠震得半晌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想遮掩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那竖子果真在这,也不枉费我一番布局,燕昭……”
随着李承安一声轻唤,燕昭自黑暗中走出,对着脸色发白的女郎摊了摊手,无奈笑了笑,好像在劝其节哀。
“父王说什么呢,王府守卫那样森严,任谁都进不来的……”
隋珠还在负隅顽抗着,殊不知她的声音已经颤得不行了。
“进不进的来,一验便知。”
“把那丫头带进来。”
话音落下,孙小郎一脸为难地从隔间带着一个除了脸和隋珠不同,身形发髻装束一模一样的丫头进来……
孙小郎知道自己阿娘有多在意县主,可他在大王身边办事,若是将这事说漏了嘴,大王怕是得扒他一层皮,况且大王也没给他机会往外说。
如今看见县主,孙小郎又心虚了许多。
但此刻更心虚的是外面的清漪,她本就是大王指派过来的丫头,不像阿葵,事事以县主为先,她的卖身契和命运都在大王手中,大王叫她做什么,她根本就不敢抗命。
将县主今日的发髻装束告知,便是她今日的任务。
清漪满心苦涩地想,过了今日,她怕是就不用在县主身边伺候了。
“父王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明显蓄意图谋的情景,隋珠心里越发惊惶了。
父王不会动她,所以这个法子一定是针对寒霁的,只愿,只愿寒霁不要上钩才是。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在李承安的授意下,两个丫头被召了进来,不会听话,一心向着隋珠的阿葵被扣了下来,留下老实听话的清漪跟着那冒牌货出去,甚至还将隋珠的斗篷披走了,兜帽带上,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父王就不怕我一辈子恨你?”
隋珠一双杏眼满是愤慨,看着李承安时也满是恨意。
“父王这样,不仅不是弥补我,还会让我永远恨着你,你已经对不起我阿娘了,为何还要阻断我为数不多的幸福,他若有事,我同我九泉之下的阿娘,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被侍卫层层看管在书房内,半步出不了书房门,也不能去通知寒霁那是个陷阱,隋珠热意淌过面颊,不顾一切地吼道。
面对长女声嘶力竭的控诉,李承安额角青筋爆了爆,脸色白了一瞬,但仍是孤注一掷地等待着结果……
终于,随着外面一声扑通落水声传来,燕昭身法如鬼魅般闪了出去,紧接着还有一大波府兵跟上去,将那突然现身的玄衣少年团团围住。
“鱼儿入网了。”
李承安笑,面容舒展开来。
隋珠面色一白,心中如山岭崩塌。
李承安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出,隋珠并没有被继续拦着,事到如今鱼儿已落网,李承安心头大患已解。
听风院出门左转便有一处莲池,不过初春时节,里面并没有盛放的莲,只剩下片片枯枝残叶。
然就在这其中,刚刚那个伪装成自己的丫头正在水里扑腾,岸上站着正要下去救“她”的寒霁。
完全暴露了。
隋珠悲凄的目光望过去,触到的却是对方松了一口气的神色,隋珠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个傻子。
但很快,这个傻子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李承安及燕昭。
“这个引我出来的法子当真是卑鄙呀!”
说话的同时,寒霁动作也不慢,将腰间长刀拔出,神色凛然不惧。
但这次,隋珠再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寒霁了,她不像再看见寒霁满身鲜血的模样了。
趁着一旁府兵一个不注意,隋珠蓦地拔出了他腰上的刀,带着无尽冰冷寒意的刀刃抵上自己的喉咙,连退了好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语气决绝道:“父王,你不能再伤他。”
一切发生地太快,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不仅是李承安,更包括寒霁。
少年一双柳叶眸落在那架着刀刃的细嫩颈子上,眼瞳放大了一瞬,冷峻的神色有一瞬间破裂。
“别做傻事,把刀放下!”
也不顾身边群狼环伺了,寒霁思绪涣散,朝着隋珠喊道,声音颤抖至破碎。
“隋珠,别不懂事,为了个小子送了自己的性命,放下刀,阿爷可以既往不咎……”
看见长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救那江湖小子,李承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刻骨又深邃。
“不,父王你不放了他,我情愿死在你面前!”
女郎清澈的眸中含着泪,里面尽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李承安沉默了,如果杀了这小子的代价是长女的性命,岂不是天下最赔钱的买卖?
随着双方的僵持,一道红的刺眼的血线自女郎雪白细嫩的颈子划过,凄美地让人心惊,也让人惊乱。
“快放下刀……”
少年一双眼眸像是充了血,握刀的手都在不住颤抖,他低吼道,有种即刻便会扑过来的既视感。
李承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盛满了怒火与不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罢了,罢了,今夜,便留下这小子的命吧。
“放下刀,阿爷答……”
“大王,大王,不好了,羽林军上门了!”
答应二字还未说全,外面一满脸是血的府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半跪在李承安面前大喊道。
羽林军二字一出,众人皆惊,李承安面色也是一变,将隋珠与寒霁这对苦命鸳鸯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怎么会是今日,递来的消息不是三日后吗?”
任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都不会像原先那般冷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