撚别念 作品

第七十五章 汤守继的家宴(下)

第七十五章汤守继的家宴(下)

回到老宅主楼大厅,放眼望去,一派和谐景象,汤孝易众星捧月般坐在最中间,周围坐着几个长辈模样的人,陪着他聊天,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但看着汤孝易笑容可掬的样子,想必聊天的内容让他十分开怀。

其中有一副生面孔,发丝浓密服帖自然,并无太多修饰感,直挺的鼻梁高颧骨,微微吊稍的眼角,倒是和他上次见到的汤静亨长得有几分相似,大抵他能猜到几分,这个人应该是汤静亨的父亲,汤守诚。人群中,这个汤守诚十分安静,很少插话,只是在别人的交谈甚欢中恰如其分的点着头。

良辰没想到这次家宴,汤家除了汤守业还在狱中,其他人几乎悉数到场。他在心里不禁感叹,这汤守继的号召力,确实比汤守言要强的多。

汤孝易看到刚刚走进大厅的良辰,便把他喊道跟前,给良辰介绍着每一位长辈。

良辰耐着性子,一一应承着,当汤孝易介绍到琳达的时候,琳达礼貌的点点头,除了眼底有一些并不易被察觉的细微红肿,并没有什么异样,良辰也不能确定她刚刚在那个中式别院后面是否看到了自己。

这个女人,丈夫入狱,女儿离家,公司差点破产,自己又刚刚被迫从住了几十年的老宅里搬了出去,可如今却依然从容的坐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信念一直这样支撑着她,直觉告诉良辰,这个女人一定有很多故事。

不远处汤静辞躲在客厅角落里的座位上,默默摆弄着角桌上的一个时钟摆件,让人不经意间都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嗨!”良辰走过去冲他打了声招呼。

看到眼前的良辰,汤静辞倒是一脸的沮丧,撇了一眼,明显不想与他搭话。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理人?我可是你的恩人,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良辰继续追问。

“矿业几千人,你说裁就裁了!那么干净利落,要知道这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我父亲苦撑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么做,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做也未免太过决绝了!”汤静辞声音不大,倒是一脸的责备。

良辰笑了笑,“就是因为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才帮你!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怨天尤人。果真有这份怜悯心,就努力工作,壮大公司规模,提高盈利,到那个时候,把那些工人再招回来,给他们提供一个稳定可靠的工作,才是正道理!”

良辰的话倒是让汤静辞清醒了几分,‘是呀,他说的没错,就算不裁员,等着公司破产清算,那些人的结局和现在也没有太大区别。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哪有资格去怜悯别人,自己又有什么好怨怪的呢!’

汤静辞看了一眼良辰,尴尬的挤出了一点笑意,又重新底下了头。

。。。。。。

午宴已经准备好,管家上前来,安排每一位客人在餐厅落座。

老宅餐厅,高大精美的壁炉几乎嵌满了一整面墙,几扇巨幅落地窗上,天青色的丝绒帘轻柔的垂落下来。餐厅中央,西式的餐桌,宽大豪华,能同时容纳十几个人同时用餐,餐桌上摆着鲜花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徐徐的燃着,映衬着整个就餐环境典雅华贵 。

每个人的面前,叠放着大大小小精致透亮的印花瓷盘 ,还有折射着轻柔光芒的银质刀叉,薄如蝉翼的水晶酒杯 。餐厅四周佣人们侍立一旁,随时听唤。这样的巨贾之家,在太多人眼中,也许这一生只会出现在故事里。

就餐座位的安排也很有意思,汤孝易作为家中最年长的长辈自然落坐在餐桌的最前端主座的位置,汤守继作为长子长孙坐在汤孝易的左手边,后面依次是汤守诚,汤静尧,静泽和静亨,右手边是汤雨玲和琳达,再后面就是元帅和汤静辞,左右两边依次排开,而良辰,则被安排到了右边最末尾端的一个角落,也就是汤静辞的后面,这是全家地位最低的象征。

汤孝易早就看出来,如此安排明显是在针对良辰,估计是汤守继因为良辰抢汤氏酒店股权的事情,想趁机敲打他。不过这次汤孝易并不打算帮忙,而是选择冷眼旁观,看他如何应对,如果出了丑,也算是给他那桀骜的性格一些教训,借别人的手给他些打击,让他受些挫折也是好的。

良辰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还装着别的事情。

一道道精美的菜品被有序的奉上,前菜,主菜,汤品,甜点,侍者手里捧着透亮的酒具,随时往渐空的酒杯里填着酒,良辰依次仔细观察着餐桌上几个男人手上的腕表。汤守继,劳力士经典怀旧款,汤静尧,瑞士积家,汤静泽是一串老款的卡地亚手串,而汤守诚因为西装的衣袖有些长,手腕被遮去了大半,看不分明。

就在良辰心理思称盘算之际,汤静尧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忽然开口,“虽然是家宴,但毕竟我们不是普通人家,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规矩礼貌,才不会有失身份。”他只是这样说着,声音不高,可是周围的人却听的清楚,“刀切割牛排的时候,餐刀和盘子之间是不能发出声音的。用餐的时候手肘放在腰的两边,而不能放在桌面上,这些都是起码的规矩!”。

在大家都不知道这几句话针对的是谁的时候,坐在汤静尧正对面的元帅,本来就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太讲究,听到这里他便自动对号入座,冲着汤静尧翻了一个快要上天的白眼,“只不过吃个饭而已!讲究这么多麻烦事,也不嫌累!”

汤静尧擡头,依然不太客气,“如果你今天是坐在街边一个小餐馆里吃饭,我也懒的理,不过你今天既然接受了邀请来到这,就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一边坐在老宅的餐厅里配着高级法餐,享受着贵宾的待遇,一边却是一副难看的吃相!”

元帅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我自己来的,是你们邀请我来的,什么法餐中餐不都是填饱肚子,我倒是觉得还不如蟹粉小笼包来的更好吃。”说完便随手用手中的餐叉,从手边的袋子里叉了一个小笼包,送进嘴里美味的吃了起来!

汤静尧撇了一眼元帅,冷哼着,“刀叉是用来吃牛排的!不是什么都能叉来吃的!我看你是在中国待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谁!我是美国人没错,但我也是我们学校中美文化交流的大使!相反,某些人,倒是忘了自己是谁,自己祖上是谁!”元帅没打算让着他。

“祖上是谁,是哪国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要不是因为你母亲的身份,今天你会有资格坐在这里!”是汤静泽的声音。

元帅,“什么身份位置,这个世界人人平等,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汤静泽,“如果是这样,那你何必坐在这吃牛排,怎么不去吃你的蟹粉小笼包!”

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喜欢吃什么只是每个人自身文化,地域和饮食习惯的不同才会有差异,饮食的多样化反而更能够促进不同文化的交流!而不是像你,在这靠饮食来划分身份!”

“还文化交流,交流什么,就交流蟹粉小笼包吗?好吧,希望你继续交流,未来成为餐饮大使!”,汤静尧笑的戏谑。

元帅,“你懂什么,那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去过中国吗?去过几年?我可是在中国待过很多年,除了文化,中国的经济和科技也都发展的非常厉害,我建议你们去看看就不会在这里做井底之蛙了!”

静泽,“井底之蛙!还真是笑话,美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全球几百个军事基地,还拥有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和最先进的武器!”

汤静辞忽然开口,“一个国家的强盛,武器的优劣多寡并不是最重要的,中国有句话,‘所谓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才是立天下的根本!”

“什么意思?”静泽皱眉好像没听懂。

汤静辞,“这句话在中国的小学课本里,中国人十二岁以前都读过的,我建议你可以找一本来读一读!”

一旁的元帅扑哧一声,应景的笑了出来。

汤静泽一口气瘪在胸口,“别觉得自己多读了几本书就可以上天了!一个乞丐就算披上件王子的衣服,也依然改不不了他乞丐的身份,就像那蟹粉包,就算用刀叉来吃,它也变不成牛排,终究换来的也只是一顿滑稽可笑!”

听到这一席话,还没等元帅反驳,一边的良辰,从元帅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双筷子,然后用筷子,在装着已经切割好牛排的盘子上着重剁了几下,筷子撞击餐盘的声音叮当作响,再用手里的的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牛排送到嘴里,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这夸张的动作,逗的一旁的汤静辞,和汤静亨都在那里窃笑。

眼看着家宴就要变成斗嘴场,为了不让尴尬的场面再继续,汤守继急忙转移话题,冲着身边的汤孝易说到,“三叔,我们汤家来美国,少说也有一百年了。从爷爷那一代开始我们汤家就秉承着以振兴整个家族为最高的使命。当年爷爷一直教导我,家族团结才是一切的基石,自从我接手我们汤氏酒店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守着这个原则,把汤家共同的利益当成自己最高的利益,从未有一天荒废和懈怠。爷爷从中国来到这里历尽艰辛,才有了这样一番作为,立下了这样的基业,不能因为某些人的自私,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所以如今如果有人想破坏这一切,那他就是家族的罪人!”

没想,汤静亨突然开口,“大伯,要说破坏家族团结,那也是您家当仁不让,这个老宅原本是二伯家的,您现在从二伯手里抢过来,占为己有,就不破坏团结了?”

汤静尧,“静亨,你可不要乱说,老宅是因为二叔企业经营不善,抵押了老宅,后来他自己的还不起债务,银行才把老宅拍卖,如果我们不买也会被别人买走,老宅落在汤家人手里,总比落在外人手里要强吧!说到这你们还低感谢我们,如果不是我们买下老宅,你们还能安心的坐在这里吃饭!”

静亨不以为然,“把趁人之危,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你们买老宅真的是因为家族利益吗?你们抢老宅,难道不是为了财富密码!”

静泽反驳,“你们没有惦记吗?!”

“静亨!”“静泽!”,汤守诚和汤守继几乎异口同声的制止他们两个再说下去。

汤守继转身对汤孝易继续到,“我想说的是,作为汤家子孙,我们本应精诚团结,维护家族的利益,千万不要被外人钻了空子!可有些人却用一些不齿的手段来对付汤家自己人!”,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我本来以为守言的儿子回来了,心里很开心,本来一直想见见,结果没想到,面还没见呢,就送了这样一份让人意外的大礼!”

静尧在一边附和,“野孩子,就是不懂规矩,不敢正面对势,只敢在背后耍阴谋诡计!”

汤守继低下头,用刀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继续缓缓说到,“今天当着三叔的面,我本不应该说太多,但怎奈有人做事毫无底线,也不能怪我不留情面了。”他的声音逐渐阴沉,虽然依旧没有擡头,但明显能听出质问,“静辰哪,既然你今天坐在这里,就说明承认自己汤家人的身份,既然姓汤就应该守汤家的规矩,恪守你的本分。你呢,可真是让人意外,先是给静泽下套,然后趁人之危,在背后上下拨弄我们酒店的股票,然后伺机赚钱,你这么做可曾把我这个大伯放在眼里?”

屋子里的空气骤然变冷。

就在汤守继一脸正义,等着看,良辰当着众人的面,如何应答他的质问之际,良辰忽然站了起来,故意从汤守诚的身后绕过去,同时用余光扫到了汤守诚的手腕,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良辰收回目光,继续不动声色走到汤守继的面前,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的看着座位上的他。声音不高,一字一顿,却带着无比的压迫感,“我问你,汤守言死的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整个场面瞬间寂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意外和震惊的表情,谁都没想到,汤静辰居然当着大庭广众问出这样的问题。

“汤静辰,你在说什么!”一旁的汤静尧大声喝止他!

周围依然鸦雀无声。

汤守继本来是震惊,几秒钟后又变成些许慌乱。他没想到良辰一个晚辈,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直接的质问自己,一口怒气居然撑着自己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直挺挺的看着眼前的良辰,“你...你说什么!你在怀疑我吗?!......当年,你父亲下葬后,我在你爷爷面前发过誓,你父亲的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又轮到你来质问我了!要不要我在你面前,再发一次誓!”看的出来,汤守继急火攻心,手都在一直发抖,他转头看相汤孝易,毕竟是他想法设法请来的救兵,是他最后的尊严!

汤孝易却不紧不慢看着盘子里的食材,“唉,年纪大了 ,如今呀,牛肉剪的太熟都咬不动了!守继呀,我们都老了,你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你要知道,未来这个世界,孩子们的规矩才是规矩!我们都要听话些!”

听了这一席话,汤守继刚刚还抱有希望的心,一下跌入谷底,为了酒店,他知道他必须忍,“好,那我今天就再说一遍,汤家的祖先在上,我汤守继作为汤家长孙,从未做过有辱先人之事,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害汤家人的事情,汤守言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不能善终...!”

“爸!”汤静尧也怒的气血上涌。

“好了!”汤孝易忽然打断,“我相信你,你放心,汤氏酒店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不支持!汤氏酒店永远都是你的!”

虽然汤孝易这样说,但是现场的冷凝成冰的气氛并未缓解多少,良辰看看这眼前这些各怀鬼胎的魑魅魍魉,懒的再理,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我!”元帅也跟着追了出去!

汤守继呆呆的坐回到椅子上,这个世界怎么了,会不会自己真是老了,如今这样的竞技场好像已经有了新的玩法,甚至自己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比赛就已经结束了,他只能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