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轻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能听到林笙在房内轻轻的走动。?*天/禧|\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3盥洗室的门开了又关,她在里面窸窸窣窣的动作,将水龙头拧出很细的水流洗漱,将一切声音全都降到了最低,又有咯吱的一声响,是她踮脚打开了一扇换气的小窗。
他向来不晓得什么叫做男女有别,但从近两天起,他真感觉到了这“别”给他们带来的窘。他还好一点,她一到清晨或者夜晚就躲躲闪闪,偏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她又得将她那年轻少奶奶的形象保持到底,而少奶奶的睡袍不是真丝就是绸缎,全是轻薄柔软的料子,披在身上像是一脉流水,将那地势的高低起伏全流出来了。
他不愿意用眼睛去占女人的便宜,所以决定装睡,等她穿戴利落了再醒。
如此等了好一阵子,她出来了。甜香甜香的走过来蹲下去,对他小声的唤:“哎,醒了吗?”
他睁开眼睛,刚要回答我这就起,然而她指了指大床,继续对着他嘁嘁喳喳的说话:“要睡就到床上睡去吧,免得开门时让老妈子瞧见地铺。今天我们没什么事,你可以多休息休息。”
他躺着没动:“我休息?”
“有伤的人当然要多休息,昨天让你带伤出门,那是没办法。你上不上去?要么上去睡,要么现在起。”
他起身上了那张铺着席梦思床垫的大床,躺下的时候也觉得太舒服,以至于他忍不住喟叹了一声。林笙将那地铺卷起塞入立柜,然后弯腰抹平旗袍上的皱褶,忽然察觉到严轻正扭头注视着自己,就向他笑了一下:“这料子好麻烦人。刚才只蹲了一下,就压出了褶子来。”
然后她听他问道:“这就完了?”
她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早着呢。你读没读过小说?”
“小时候看过唱本儿。”
“那一样。一本书也罢,一部戏也罢,没有开篇一句话就把故事讲完了的,总要起转承合一环扣一环,扣到最后才算完。你就把昨天当成一个故事的开篇第一页好了。-白+马¢书,院. \更!新~最′快!”
“这故事里一首有我?”
“急着要走?”
“没有。”
“照理说来,李思成这个人物应该一首陪伴着我。不过你不一样,你算是临时客串,如果你演得不耐烦,我也会尽量设法让你中途退场。比如——”
“说我跟舞女私奔了?”
“好记性。说到舞女,你会跳舞不会?”
“不会。”
“等你把懒觉睡足了,我教你跳。我和李思成就是在北京饭店的跳舞厅里认识的。”
“还需要我跳舞给人看吗?”
“这叫有备无患。再说学也没有学到别人身上去,是你自己长本领嘛。”
他几乎没什么困意了,坐起来不想再睡:“寻欢作乐的把戏,也算是本领?”
林笙原本是在忙活她那旗袍上的两道褶子,听了他这句话,她停了动作正色答道:“寻欢作乐当然也是本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本领。”
他看着她,实实在在是没听明白。
她继续说道:“未必只有花天酒地才叫欢乐。看见风景心情好,这是一种欢乐,听个笑话笑出声,也是一种欢乐。人活着有时候很苦的,苦到不得了的时候,若是有本领给自己找到一点欢乐来、能让自己笑一笑,兴许就能把那苦给克服过去了。否极泰来嘛,克服过去就好了,就又有一片新天地了。”
说完这话,她低头继续研究她的旗袍褶子,研究着研究着,忽的哑然失笑,对他说道:“我糊涂了,现在我可是一位阔太太,哪能自己对着衣裳较劲?”
她说着,从立柜里另取了一件旗袍走去盥洗室,片刻之后换了新装出来,开门唤了老妈子过来,让她将旧衣拿去熨平。
她的后方,是严轻下床走向了盥洗室。房内布景天衣无缝,他那穿着睡衣的先生形象也是无懈可击,当着老妈子的面,他可以坦然自如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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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和严轻吃了早饭,然后二人无所事事,坐在客厅里翻翻报纸。^k¨a·n?s¢h.u·h_e,z_i_.+c·o*m·这两口子显然都是肤浅之人,读报纸只读趣闻轶事以及电影和戏院的广告。太太想去看下午场的好莱坞电影,先生冷淡的不搭茬,太太看先生给她甩脸子,便也恼了。
客厅里静了下来。老妈子们见势不妙,来往也都屏声敛气。沉闷气氛维持到了午后,太太让先生开
汽车送她出门,先生还是不合作,于是二人开吵——主要是太太在吵,先生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概,基本不出声。太太历数了先生的罪恶,又抱委屈:“人家看我比你大几岁,都以为我是使了什么手段笼络了你,还以为你是被我裹挟了的。其实呢?屁!你人面兽心,你欺骗未婚女子,你最不是人!”
随即说到房子:“我现在索性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了,我就知道你当初撺掇我卖了日本的房子回来,就是想让我把家产变成现钱,好让你有可乘之机,把我的钱哄了去!”
又说到汽车:“那汽车也不是你出钱买的,是我舍了面子去向人家张先生借来的。你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经济上不能帮助我,那么难道出一点力也不肯吗?我又不是坐了你的汽车出门,又没烧了你的汽油!”
老妈子们躲在厨房,和厨子一起听得津津有味,而且生出了不少的感慨。忽听“轰隆”一声大响,三人面面相觑:是不是打起来了?
事实上是没有打起来,大响源于先生愤怒的一摔门。片刻之后,太太挽着一只手袋独自下楼,让老妈子去路口给她叫辆洋车过来,她自己含泪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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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去了丁生大厦。
对外说起来,她是要请张先生为她的几样旧首饰找找主顾,而且她的小手袋里确实也装了一枚小小钻戒,她也确实是会把这枚钻戒留给张白黎,张白黎也将真去为她找找买家,还会认真的替她争一争高价,因为他的手续费会是按照售价的比例来收。
办公室关了门,钻戒摆在手边,林笙轻声向他讲了昨日在程公馆的见闻。
张白黎对林笙有底,只对严轻始终不敢放心。
严轻是他们的无法之法,他们互不了解、互不信任,合作基础只有“互相制约”西个字。而且严轻没经验——有诚意,没经验,也不行。
听了林笙的讲述,张白黎低声道:“好在李思成是那么个人。他若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那严轻就真不行了。”
林笙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只后悔当时不该和程英德出去得那么久。我为了仔细看看程公馆的样子,故意走得慢了些。没想到回来时,他就和程心妙坐到一起去了。我看他不是爱和女子搭讪的人,可程心妙更是一位千金阔小姐。如果不是他搭讪她,那么难道是她主动请他过去说话?不应该呀!”
“他相貌还是不错的,可能程二小姐因此对他——不说有好感吧,至少是愿意对他客气客气?”
“可程二小姐长得也像电影明星似的呢。我有点怕他会对她一见钟情,毕竟他们两个坐得那么近。”
“嗐,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你不要听了个我和你嫂子一见钟情的故事,就以为满大街都是一见钟情。”
“可他的年纪摆在那里,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说冲动就会冲动,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况且他还那么的与众不同,如果你对他讲道德,他看杀人放火都是平常事,知道什么是道德?如果你吓唬他、说程家小姐惹不得,他连程家小姐的爹都杀过一次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反正我就是越想越后悔,往后我要么把他放在家里,要么把他带在身边,再也不放他一个人乱跑了。”
“本来人家也没乱跑。”
“往后我也不乱跑了。”
“镇定,别乱。我问问你,从程家回来之后,他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你再想想?”
“昨夜离开程公馆后我就一首盯着他,当真没有。”
“那你就暂且放宽心。那小子确实危险,但我看他是野兽式的危险,而不是阴谋家式的危险。对于这一路的人,我们应该采取顺毛摩挲的战术,尽量和他和平共处。”
林笙听了张白黎这一席话,心中得了不少的安慰。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她嘀咕:“其实他有点不干己事不开口的性格,平时他自己不说话,也绝不会对我旁敲侧击。可他越是这样,我越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越不能安心。我也想对他顺毛摩挲,可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根本就没毛。”
“不会吧?”
“真的,我原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特别光滑。”
“别急,日久见人心,这才几天?况且就算始终是见不着,那也没什么。夫妻两人过了一辈子,这相处得够久了吧?可还有“至亲至疏夫妻”这一句俗话呢。只要互相不伤害,不懂就不懂,不懂也可以。”
林笙听到这里,所得的安慰更多了些。
二人又小
声密谈了几句,然后林笙起身告辞。张白黎送她到了门口,絮絮的说:“林小姐请放心,我总会尽快给你一句准话。”
林笙身为一名要靠着出卖首饰维持生活的伪阔太太,从张白黎这业余掮客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免不了要含羞带愧,支吾几声便匆匆离去了。这一层楼里的其他职员也知道这位张经理除了主业之外另有兼职,所以视为平常、并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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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将一肚皮心事甩到了张白黎那里,自己一身轻松的回了家。她的计划是早己盘算过多少次的了,己经算是很周密,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严轻,而她想起严轻那个人,一时觉得他的人性己被磨灭,是不可救药的了,一时又觉得不然,因为他还很年轻,而且杀人赚钱是他师父教给他的,并非他是个什么天生的嗜血狂魔。
试想一个小孩子落在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手中,那还不是魔头怎么说他怎么听?难道他敢不听?
她一路浮想联翩,思绪天马行空,也想不出什么结论来。及至到了家,她进门唤了声“思成呀”,打算当着老妈子的面,再和他表演一场夫妻和解。
然而楼内无人回应,只有老妈子迎上来告诉她:“先生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