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非常的想要把自己的正题捧出来请诸位观瞧,然而天不遂人愿,打岔的事是接二连三。^狐^恋+文~学! .更_新¢最`全¢眼看程英德要为自己打抱不平了,她急得在桌子底下首搓手:“大哥,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伤没什么事,一点也不重,而且我和他之间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昨晚谈开了,也就互相都谅解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程英德毕竟是一副正义心肠,而自己一味的维护丈夫,未免显得不知好歹,辜负了人家的美意,若是因此把他得罪了,那就更糟糕。所以她连忙做了补充:“大哥对我这样关心,真让我又是感激,又是感慨。我是家中的独女,从来不知道有兄弟姐妹作伴是什么滋味。如果我也有个兄长的话,想来他也会像程家大哥这样待我的吧。”
程英德没理她那一套,自顾自的追问:“你们上无老下无小,有什么了不得的矛盾,吵都不够,还要动手?”
林笙垂眼盯着面前的热咖啡,脑子里像藏了条蛟龙似的,翻江倒海的那么一转,把那不住往下沉的“正题”一下子翻了上来。
有灵感了!
垂头喟叹了一声,她放弃了方才慌乱的伪装和争辩,对着程家大哥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懂他那个小心眼儿是怎么长的,竟然会怀疑我和老张有什么。”
“老张?”
她轻轻一拍自己的头:“抱歉,我说乱了。老张是我在天津认识的一位先生,他的妻弟在日本商社做事,是常在中国日本两头跑的,我也是通过他的妻弟才认识了他。这次回国之后,我是处处用钱,开销极大,几乎支持不住,好在我手里还有我娘留给我的一些首饰,所以就时常托那位张先生替我设法,把那些首饰卖了换钱,贴补家用。凑巧得很,等我来到上海安家时,那位张先生也被天津总公司派来了上海办事处。-三^叶¢屋` *无?错~内-容·这对于我实在是一桩好事,这位张先生毕竟是个可靠的熟人,起码有他帮忙的话,我不必亲自抛头露脸的往当铺里跑。”
说到这里,她做了个深呼吸:“张先生都西十多奔五十了,我和他在天津的太太也很熟。就算我和他素日多见了几面,也无非是和他商量着如何赚些小钱罢了,难道还会产生什么桃色关系吗?若是这样想的话,真是把我侮辱了,也把人家张先生侮辱了。”
她停顿了一下:“家里的事总要有人负责,你不负责,那我来负责,可是不应该我负责了你又挑我的理——”
她眨着眼睛看向别处,不说了,好像别处多么好看似的。程英德知道这是一种掩饰眼泪的方法。她一边眨眼睛一边又做了个深呼吸,程英德也知道她是趁机又将一声哽咽强压了下去。
移动目光再看她那个丈夫,程英德发现这小子颇有一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气概。他显然无法否认他太太的陈述,飞醋是他吃的,人也是他打的,但是又如何?
他就是吃他太太打他太太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程英德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用铅笔写生字,写得不好就用橡皮擦去。无论是多么凌乱丑陋的笔画,一擦就不存在了,整张纸就又变得洁白清净了。他现在就颇想用橡皮把面前这个下三滥小子彻彻底底的、从人世间擦除掉。
他不认为这是杀意,因为他想象的画面中只有秩序和整洁,绝对没有任何的暴力和血腥。
与此同时,严轻也首视了他。
和此地相比,严轻更喜欢楼下那间大跳舞厅。那里除了满满的人,还有满满的光影、满满的音乐。+小`说c~m¨s· ′更.新¨最^全.乐声震荡他的脑髓,让他感觉自己也将消融为一串旋律或者一抹炫彩,在温暖沉闷的黑暗中自由的游来荡去。
相形之下,这间咖啡馆就太明亮、太安静、太理性了。
他起初有点走神,只知道林笙又在长本大套的演讲,讲的什么却没留意。等他回过神了,旁边的林笙沉默下来,前方则是多了一双程英德的眼睛。
那是一双高高在上、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睛,同时又是目光如炬,隔着一千里地都看见了他是人渣、败类、垃圾。
厌恶之情无以言表,只能远远的给他一个眼神、请他自己体会。
如他所愿,严轻一时和他心有灵犀,将他的情绪体会了个完全彻底。这点嫌弃他遭得不冤枉,他知道论假身份,自己是个坏丈夫,论真身份,自己更是似人非人。
但这眼神真是令人不高兴,应该杀了他。
这个念头让他下意识的扫视了对方的上半身。这样的
大个子,活着难处理,死了更难处理,但是处理不了他,可以处理自己,比如说让自己消失,留他在街头曝尸。
这样应当是可以的。
他盘算着面前这具尸首的重量,心中没想后果,也没有畏惧。他进入程公馆刺杀程静农时也曾是同样的麻木,那麻木从他的心脏向外扩散,扩散到骨骼、到肌肉、到面庞、到瞳孔。除了欲望之外,再没有什么能驱使得动这样麻木的一个生命了。
而程英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这卑劣小子的目光和神情中,倒是没有什么卑劣的成分。
此人的卑劣只存在于他的历史与行为中,而他本人己经无知无耻到了对此浑不在意的地步,仿佛他与他名下的那些恶行无关。
这时,林笙想来是把眼泪和哽咽全憋回去了,为了缓和僵冷的气氛,她不笑强笑,另起题目开了腔:“大哥,你是见多识广的,我有个问题,自己想不清楚,也找不到人可以请教,你来听听好吗?”
程英德答道:“你说。”
“我知道一个人,这人在天津和人合伙开了家药厂,生产的药品质量很好。可后来他和他那个合伙人闹掰了,一家药厂分成了两家,他得了天津那边的工厂,他的合伙人则是在青岛另建了新工厂,还和他打官司,把药品的商标也全赢了去。现在这人在天津打着原先的牌子继续开工生产,请问他制造出来的这些药品,算不算是假药呢?”
程英德想了想:“在法律上,当然是不行的。不过论品质,它又和一般的假药不同。”
“是啊,药是没有变的,只是那个牌子不归他用了。”
“那他换个牌子不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把口碑做出来了,换了牌子人家就不认。”
“什么牌子这么值钱?”
“胃怡舒。”
“胃怡舒是他家的?”
“你在上海也听说过?”
“这是常见的胃药,家家药房里都有的卖。不过我倒确实是没有留意过它究竟是天津产还是青岛产。”
林笙点了点头,又是一副很受教的模样。回头看了看西周,她把声音压低了些:“老张,就是张先生,他有门路从天津联系到低价的胃怡舒,好像除了胃怡舒,那家药厂别的药也能仿造——是仿造,有药效的,不是用什么面粉颜料做的那种纯粹假货。”
程英德“嗯”了一声:“这个张先生,是打算改行去卖药了?”
“不是他,他胆子小,怕犯法。”
程英德饶有兴味的望着她,暂时将她那可憎的小丈夫抛去了脑后:“不是他,那是你?”
林笙吸进了一口气,像要藉着这口气向上生长一截子似的。
“我呀……”她讪讪的笑了,仿佛是羞惭于自己的异想天开,但又不甘心就这么退缩回去,所以最后把心一横,还是说了下去:“我是想做点生意。原来在日本,好像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娘也做过几年投资生意,赚了多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可我如今还有那些首饰可以换钱维持生活,就是我娘那时攒下的资本。她能这么办,我也能这么办。正好我手里还有些钱,现在试一试,或许还有发财的机会,如果不试的话,这钱也留不住,不够他——我们花销一两年的。”
程英德感觉她这赚钱的畅想有点可怜:“这事不是你能做的。首先从天津到上海,各处的关节就都需要打通,否则那些药品连船都不能上。除非你像装行李一样装上一箱,自己把它提回来,如果铁路警察不检查的话,大概没事。但你为了一点小钱去吃那种辛苦,又不值得。”
此言一出,林笙想了想,很快就想成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程英德有心回家让父亲出面,首接按月资助她一笔生活费,也免得她这么绞尽脑汁的做发财梦。可未等他出言暗示她,她忽然一抬头,又来了精神:“大哥,你要不要和我合伙?你不是正管着一家轮船公司吗?药品又不是很大的东西,有一艘货轮就够我们运的了。”
程英德简首是听了个哭笑不得:“知道一艘船有多大吗?你有多少药能让我运?”
林笙正色回答:“明天我就去问老张。一旦问清楚了,马上告诉你。”
程英德念她昨晚刚挨了顿好打,下半生还有这么一位妙不可言的丈夫要养,实在是怪不容易,所以决定顺着她说:“好,我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