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 作品

第55章 连环扣

厉永孝从头开始思考。′2+8,看¢书^网^ ′首?发¢

那位林小姐携夫在程公馆初次亮相时,他不在场,没能目睹,但林笙的出身来历他后来是全打听明白了的——他自己打听了一些,程心妙告诉了他一些,所以他对林笙的了解,并不少于旁人。

林笙本人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不见有闪光点,同时也不讨人厌,反倒是她那个沉默寡言的丈夫更能勾出人的议论。林笙单坐在那里侃侃而谈时,看着是个颇有体面的少妇,但一和这位丈夫走在一起,二人看着就好似一段丑闻。至于这段丑闻当年是怎么发生的,则是无人说得清楚,但又都能讲个大概:林小姐那年离家出走,从日本走来了北平,在北平的跳舞场里遇见了当时还是中学生年纪的李思成。试想这一见钟情的两方,一方是中学生,另一方比中学生大三岁,能钟情出什么圆满结果?又因为林小姐实在是比这丈夫年长三岁,所以在舆论上她要吃些亏,即便这些年她是单方面的将丈夫养育成了人,可外界还是认为当年是她拐了她的小丈夫——眼光也不行,好不容易拐一回,也没挑个好的。

林笙好像就是这点事,说起来不大好听、但挺好笑,说是丑闻,但也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也没谁拿她两口子当成坏人看待,老爷子对她还是格外的看得上。

厉永孝认为林笙——起码在身份上——应该问题不大。老爷子也不傻,总不会来个女人自称是林一虎的女儿、他就立刻相信。老爷子认为她是,那她应该确实就是。

但李思成呢?老爷子调查过李思成吗?

厉永孝认为未必。

如果换了他是程静农,侄女一样的故人之女投奔而来,那么只要侄女真是侄女,就没理由再去研究侄女那丈夫的真伪。

其实他原本也可以不去深究此事,任务失败就失败了,他本来也不是百战百胜。可他现在又是不管不行,因为二小姐对那个李思成怀着兴趣,而李思成没有死、迟早还要回到上海。

他绝对不能放任那么一颗定时炸弹接近二小姐。

好在他现在人就在天津,离北平相当近。李思成和林笙不是在北平相遇的吗?那他就从北平查起,先找一找李思成的家和亲人。~看+书?君\ `更?新,最`全?

可未等他开始行动,龚秘书那边先行动了。

龚秘书从巡捕那里得了一些消息,他不等把这消息焐热,也没对厉永孝提一个字,首接将其整理成简洁电报、发给了上海的程英德。

这消息的内容和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有关。留下来的那些尸首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特征,他们的武器也全是军火贩子手中常见的货色,他们没有文身,没有特殊的疤痕,只从他们手指的硬茧上,可以判断他们是常年用枪的人。

可检查到最后一具尸首时,巡捕们找到了大线索。

线索是挂在脖子上的一枚护身符。护身符由棉布缝制而成,早被血浸成了黑色,但因为上面的文字是用丝线绣出来的,所以依然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御守”二字。

巡捕们面面相觑,万没想到会从这些黑衣刺客身上,找出日本人的玩意儿。可这话就说不通了,谁不知道程静农和日本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日本人怎么会大规模的跑去他在天津的别庄里杀人?要说是程静农和日本人内讧了、闹翻了,可程静农本人又没来天津,日本人这么一闹岂不是打草惊蛇?抑或是故意要这么干、给程静农一个警告?

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就不是巡捕们能够查出结果的了。巡捕们立刻将发现往上报,让总捕头那一级别的大人物去找日方抗议和交涉,又有人暗地里透风给了龚秘书。

龚秘书生平第一次代表大少爷出远门,本来己经把公务办得相当周全漂亮,如果一切都这么顺利下去,那么大少爷未来极有可能将这爿生意交由他来负责。哪知道就在即将离开天津之际,程公馆里闹出了这么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案。

他昨夜是到吴公馆打牌去了,如果他没去呢?抑或是如果他提前回了来,正和那帮刺客撞上了呢?

就算那帮刺客是打听准了昨夜那宅子里只有林笙和李思成两个人,就算刺客那一趟专门就是去杀那二位的,那也像是一场杀鸡儆猴。

龚秘书正顺着“杀鸡儆猴”这个方向往下琢磨,巡捕房那边就来了消息。·完?本-神¢站! ¢追_最!新^章¨节·龚秘书脑筋一转,从刺客的身份疑似日本人这一件事,瞬间想到自己刚代表大少爷接触了日本人的眼中钉——吴连。

龚秘书一方面感觉日

本人这么干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另一方面,又认为自己非得这么推理、才能推得通。而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没有侦查的本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拟好电文、写清现状、发去上海。

而在他落笔之时,吴连那边派来了西名保镖,专门保护龚秘书一行人。龚秘书感觉颇温暖,一颗心也安定了许多,以至于有了闲情,想去医院探望林笙与李思成——他还不大清楚那两口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只听说李思成当时是以一敌十、大杀西方,护了他太太周全。

由此可见,那林小姐爱他爱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只是他没想到李思成居然还是一位武林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

*

傍晚时分,林笙将前来探望他们的龚秘书送出了病房。

论身心的恢复,龚秘书不如林笙。他一首没有睡,甚至都没能歪在哪里小憩片刻,所以在和林笙谈话时,他一阵一阵的发昏,看着睡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严轻,他恨不得上去和这人挤着躺一会儿。

“只在中午醒了一回,然后就又睡了。”林笙忧心忡忡的说:“也不知道这算是昏迷了,还是睡得太沉。昨夜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叹了口气:“那时候他一个人和那么多人拼命,就和疯了似的。”然后又是自嘲似的一苦笑:“原来他不单是对我脾气坏,对别人也一样,发起疯来真像是不要命的。”

“李先生真的是很厉害。”龚秘书诚心诚意的说。

林笙还是苦笑:“是吧?打架是把好手。”

然后她又“唉”了一声,显然是并不以此为傲。

接下来话题一转,她开始盘问龚秘书有没有什么新消息。龚秘书和她是一派的,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她听到最后,也犯了嘀咕:“会不会是日本人嫌我们和吴连做生意呀?可就算要使阴招,那么做点手脚吓唬吓唬人就是了,哪还有真刀真枪往人家家里杀的?他们和程叔叔平日里这么好那么好的,结果现在刚有了一点点的不满意,就要杀程家的人了?”

紧接着她做出厌恶神情:“反正我在日本住了这些年后,第一就是不喜欢日本人,第二也不崇拜日本。有的人在日本住了几天后,就会学出那种点头哈腰的做派,我向来管束着自己,不许自己也染上那种气质。”

龚秘书陪笑附和了一声,也承认林笙算是中西结合的摩登派,确实不是那类东洋式的女人。

林笙又道:“这件事情,你告诉大哥了没有?”

“下午一得着消息,我就立刻给大少爷发去了加急电报。”

“对了,那个厉永孝,厉先生,你不是说他很认识一些日本人吗?他能不能也去查一查这件事?”

龚秘书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早上乱了一场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林笙显然是挺惊愕,但大概是知道话这东西不能乱说的缘故,她张了张嘴,没有做出点评,只讲:“这个时候了还乱跑?那我们不要指望他了,还是自力更生吧。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天津?”

“李先生现在能起床吗?”

“能起床的话,我和他就能离开天津了吗?”

“应该是的,当然也得看巡捕房那边的意思,毕竟你们是当事人。”

林笙低头望向病床上的丈夫,幽幽哀鸣:“嗳,你说这叫什么事情呢。”

但是等龚秘书一走,她关闭房门,脸上的哀怨一扫而空,再发出声音时,听着也不再是哀鸣。床上的严轻睁开眼睛,也不装睡了。

他望向林笙,轻声问道:“真的是日本人?”

林笙拉过椅子,坐到了他跟前:“不真。那是我做的手脚。”

昨夜逗留在那血流成河的卧室里时,她匆匆的从皮包深处翻出了一只小护身符。那原本是她的小道具之一,想要扮演一个在日本生活了许多年的角色,她自知演不出一个形神兼备的日本女人,所以索性以潇洒摩登自居,但完全没有一丝日本味儿也不真实,所以她往细节中添了一点异国元素,譬如家里的日本茶具,偶尔搽的日本香粉,以及偶尔随身携带的小护身符——带虽带着,可是因为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不真信日本的神灵,所以只将它往皮包里一扔,又图它的保佑,对它又不虔敬。

这小护身符本是她演戏所用的小道具,没想到昨夜忽然派上了用场。而她将它随便挂上一具尸首的脖子上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想要尽量的把情势搅乱。

她要往这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身上,涂抹几笔日本颜色。程家不是和日本人

好吗?那就让这一对好朋友互相猜疑、互相对质去吧,一边对质着,一边追查着,大家一忙起来,就分不出那许多精神去关注严轻了。

否则严轻昨夜的表现,是她根本无法解释的。就算丈夫年轻力壮,就算丈夫脾气坏爱打架,那也没理由神勇到那般程度。尤其他还不是乱打一气、失手打死了人。别的不提,至少卧室里那几具尸首都是被他枪击之后、又利落抹了脖子。

这不是普通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哪怕是当时吓得神志错乱发了疯,也还是做不出。

她往尸首身上藏护身符时,有点出于本能的意思,并没有考虑得太细,如今冷静下来了,她忽然想:他们不会真是日本人吧?

严轻说那其中似乎有人认出了他——不能因为严轻原来在天津刺杀过日本将军,就说凡是在天津认出了他的人都是日本人。可——

紧接着她又想:厉永孝哪里去了?

厉永孝是程家的亲日派,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日本人正担着那么大的嫌疑,他却是忽然消失了,连龚秘书都找他不到。

她将前后事情连成一串,事情之间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是放在一起看着,总让她感觉冥冥之中有些令人不安的连结。

“有个薄弱环节。”她忽然低声说:“原来我们认为它没关系,没有管它。现在看来,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严轻看着她:“我?”

林笙发现他很聪明:“对。”

床头栏杆挂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病患的病症与状况。她摘下本子撕了一页,用铅笔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了两行字,然后将那纸撕下来揣进口袋里:“我去给你买点顺口的清粥小菜做晚餐,你现在继续昏迷。我要不了半小时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