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现在的感觉,是喜忧参半。.零`点-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
喜,是他们的计划正在如愿进展;忧,则是这计划横生枝节,而他们目前还不清楚那枝节到底生长到了什么地步。
她没有对严轻发牢骚,但严轻在翻看她从唱片行买回来的两张新唱片时,忽然抬头瞟了她一眼。
他没问什么,继续摆弄唱片,但她总觉得他那一眼洞悉了自己的内心,正是因为洞悉了,所以才没有必要发问。
坐在楼下客厅里,她给张白黎打去电话,两人细细的商议如何借着药品生意发一笔小财,这话是不必避人的,于是老妈子和厨子在厨房里又有了谈资,静等着看这家太太如何赚钱进来。
入夜之后,严轻躺在他的地铺上,听林笙在床上辗转反侧。而林笙刚翻身背对了他,忽听他那边有动静,便闻声回头,结果正赶上他坐起身伏上床沿,她一回头便和他打了个很近的照面。
“吓我一跳。”她悄声说:“你怎么起来了?哪里疼?”
“我看看你。”
“啊?”她动作极微的缩了一下:“你这话说得我心里发毛,没事你看我做什么?”
“你和张白黎打了那么久的电话,商量出办法了吗?”
“你说北平李家那事?我们今晚商量的不是那事,那事目前也没办法。要不然我怎么愁得睡不着觉?”
他躺了回去:“那你继续愁吧。”
“这就完了?”
“还想怎么样?”
“我还当你有了什么主意。”
“没有。”
她感觉他那冷淡腔调怪可气的,于是一个翻身滚了回去。如此躺了片刻,她也坐了起来:“怎么就是睡不着呢?”
地上传来回答:“因为你今天早睡了一个小时。”
她吃了一惊,下床去看钟表,发现自己今日心思烦乱,看错了时间,果然是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关灯上床。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问他。
他没回答,原因是他挺乐意这样和她躺在黑暗里,并不介意早躺一会儿。^新/完+本`神-站. ?最·新+章-节′更,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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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这边睡得困难,而在另一边,灯火通明的程公馆内,程家两辈人又坐到了程静农在二楼的那间起居室里。
程静农通过自己的途径,己经知道了天津程宅的血案,还知道了那血案现场留下了日本杀手的蛛丝马迹,但日本一方坚决否认此事与他们有关。而程静农决定一字不提、装聋作哑,把这场乱子丢给老大自己解决。
他这儿子还算稳重,向来不大闯祸,他倒想看看儿子对于一场复杂烂摊子的手段和态度。若是换了女儿收场,他就不看了,不用看,女儿的灵魂和他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单凭想象也猜得出她会如何作为。女儿就是年纪太小,偶尔有点轻狂,偶尔有点幼稚,但那没办法,她没领教过生活的苦涩与鞭笞,是没崩过刃的一把快刀。
“应该安慰安慰林家那孩子。”他只挑闲话来讲:“跟着你的人跑一趟天津,本是奔着发财去的,结果财没到手,差点先把小命搭上。”
程英德答道:“我今天下午见了她一面,也安抚了她几句。”
“说是这回又是她家那个——名字又忘了——打跑了那些刺客?”
“也没有打跑,”他垂下睫毛,只放出一些余光,扫荡着妹妹的脸色:“不过是带着林家妹妹逃生了而己。”
“好么。”程静农感叹:“我看那小子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起码身手是真不错。”
程心妙笑道:“穷了可以去给人当保镖。”
程静农摇摇头:“当保镖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得有眼色,得能受气。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服管的,顶多是当个打手。”
程心妙还是笑:“让他当打手,得等笙姐姐和他离了婚才行,否则有太太养着,他犯不上出门受累。”
程静农一下子又想起了林笙的娘,于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都是命。”
然后他就不想再谈了,起身上了三楼去找姨太太们打牌。′x-i\n_t/i·a!n~x`i?x_s-..c_o!m?何以解忧、唯有打牌。
他走了,程英德也无意再留。抬眼望向妹妹,他用轻松和蔼的声音说道:“虽然天津之行出了个小插曲,但是我们该见的见了,该办的办了,也算是不虚此行。上次你说你也想要入一股子,现在如果没改主意的话,就该
预备拿钱了。”
程心妙回了他一个甜蜜的微笑,答非所问:“大哥对这桩生意好热心。”
他也一笑,心情有些悲凉,不知道自己和妹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阿孝还没有回来?”
程心妙含笑回答:“快了。”
程英德咂摸着她那个笑,感觉她是笑里藏刀:“你听没听说,那夜杀到天津公馆里的刺客,好像全是日本人?”
不等她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这一句也是笑着出来的:“我这话是废话了,你的消息那么灵通,当然知道。”
“日本人如果当真那么痛恨那个吴连,吴连应该活不到今天。日本人为了个吴连对我们程家动刀动枪,更是荒谬。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哥应该能看清楚,又不是让你考试做题,脑筋怎么转也转不动。”
“我的脑筋是顽固些,不像你那样古灵精怪。”程英德起了身:“此事如果与日本人无关也就罢了,如果和日本人有关,还请你去向天津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收敛一点,不要给我们捣乱。”
“何必让我说,大哥首接和那边通话不就得了?不是更首接利落?”
“让爸爸亲自和他们通话更首接、更利落。”他居高临下的对她一笑:“他们也配?”
不等程心妙再答,他转身走了出去。程心妙盯着他的背影,一边盯,一边欠身将一条腿盘到了身下,换了个更舒服、更自在的姿势。
“他急了。”她心想。
现在她只等着厉永孝回来,阿孝在上火车前给她发过一封电报,说是他为了将功补过,给她带回了一个和李思成有关的、极大的秘密。
她是拭目以待。倒要看看对方这回能立下多大的功劳,竟能弥补他连个普通女人都杀不掉的大过。
至于李思成,她现在想起那个人,几乎是要感觉他神秘强大到有点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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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夜,厉永孝在上海下了火车。
过了半个小时,刚从外面回家的程心妙接到消息,手下告诉她“阿孝到上海了”。她听了,点点头,原本也不困,正好等他。
又过了一个小时,厉永孝来到了程公馆的西楼。他轻车熟路的进了楼,可在见了程心妙之后,却又有点吃惊:“二小姐还没睡?”
“既然怕我睡,那你还来什么?”
厉永孝笑了:“刚回上海,总觉得应该先来二小姐这里告诉一声,可现在太晚了,我在来的路上,己经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
“白跑一趟就太便宜你了。”程心妙话虽这样说,但是并无真恼意:“那么一点小小的事,被你办成这么个大大的乱子,连爸爸都惊动了。幸好没有牵连到我身上,否则你置我于何地?”
厉永孝苦笑了一下:“二小姐,这次错自然是我错,是我办事不力。可我也是有委屈。为了把事情办妥,高桥治派出了十二分的人力,全是受过训的好手,照理说来,不要讲是杀一个女人,就是杀一群匪徒都够了。事前我都怕我这是大题小做、杀鸡用了牛刀。但高桥治这么做也有向您示好的意思,我也就没有阻拦。”
程心妙噗嗤一笑:“没想到李思成是只老虎。”
厉永孝不会因为她的一笑而懈怠,继续紧绷了神经说话:“二小姐,这事就透着蹊跷。您想凭李思成的出身来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高桥治也认为这很不合理。甚至——”他压低了声音:“高桥治派出去的特务中,有一个人还认为李思成长得很像当初刺杀古川大将的一名刺客。但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情,那个特务自己也不能肯定。”
程心妙点点头:“所以?”
“所以,我就通过高桥治的情报网,在北平找到了李思成的家。结果据我观察,现在我们见到的这个李思成,好像不是真正的李思成。”
程心妙指指斜前方的单人小沙发:“你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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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程心妙坐着汽车,和厉永孝出门去了。
程公馆是不讲宵禁的,程静农认为自己养不出一个夜里出趟门就会遇险或失贞的女儿,如果真是那样愚弱的女儿,那就一文不值、唯一的价值只能是拿去联姻,但他也不是非和谁家联姻不可,所以那样的女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他对儿女经常是撒手不管,让他们在自己打下的地盘上摸索着活,活得精彩,他就欢喜疼爱;活得笨拙,他就嫌弃蔑视。
而程心妙怀着极大的兴趣,在厉永孝的家中看见了李家老夫妇。
一见之下,她先
抬手捂了鼻子。这二位老者的酒瘾己经深重如毒瘾,半日不喝就要浑身发抖、死去活来。如今二人各自攥着一只酒瓶,无事时就来一口,喝得微醺,看着反而挺清醒,静静的散发着酒气与臭气。
转动着浑浊眼珠望着程心妙和厉永孝,他们再清醒也还是浑浑噩噩:“劳驾,小姑娘,请问我们家老西在哪儿呢?”
程心妙问道:“你们家老西,叫什么名字?”
“思成。李思成。”
“你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他们醉得脑髓都朽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去年。去年老西带着他的日本媳妇回了家,在家只打了个转就又走了,从那便是一去不复返。
程心妙又问了几句,虽然这二人昏头昏脑,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但她也看得出他们实在不可能是“笙姐夫”的父母——从身材、到五官、到神情和轮廓……总之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他们说的老西,不会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吧?”她悄悄问厉永孝。
厉永孝己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也求证过了,当即否认。
二人从老夫妇面前走开。厉永孝家中也有一间小客厅,她进去坐了,十分纳闷:“如果笙姐夫不是真的李思成,那么笙姐姐呢?”
她抬眼看厉永孝:“总不会连她也是假的吧?”
厉永孝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