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短暂的喘息被马蹄踏碎。·x`i¨a?o*s¨h,u.o¢y+e¢.~c-o-www.
距离那场荒诞的村口“裤带之战”不过三日,黄沙尽头便卷起了更大的烟尘。
这一次,不再是十几个兵痞的散漫队伍,而是一支约莫百人、甲胄虽旧却也算齐整的骑兵!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虬结,一身擦得锃亮却明显不合身的明光铠,骑在一匹格外雄壮的黑马上。
眼神阴鸷如鹰隼,扫过李家村新垒的土墙和墙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戾气。
正是那校尉搬来的救兵——钱将军,一个靠着盘剥地方和镇压流民混上些许名头的军头。
“刁民李大山!速速滚出来!”
钱将军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内力远远炸开,震得土墙簌簌落灰。
“交出‘明光纸’秘方!否则,本将军今日便踏平你这鸟窝,鸡犬不留!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
墙后,李大山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柳娘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法?抢老百姓活命的方子就是王法?不去打那些抢边关的蛮子,倒来抢我们这些刨土吃饭的!”
“呸!什么狗屁将军!”
村民们再次聚集在墙后,握着刚回炉重造、勉强有了些模样的“兵器”。
几把用官兵旧刀改的锄头、耙子,还有削尖的木棍。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麻木和破釜沉舟的狠劲。
这一次,连孩子们都被死死关在了屋里。
李佳瑶依旧站在柳娘身侧,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只有识海深处,那团奶白色的光球(棉花团)正在疯狂闪动:【来了来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钱扒皮比那个裤带校尉还不要脸!】
【宿主,上!用红莲业火烤了他!或者再割一次裤腰带?这次割两条!保证他跑得更快!】
李佳瑶的神念慢悠悠:【急什么。杀鸡焉用牛刀?割裤腰带这种艺术,用一次是惊艳,用两次就俗套了。咱们是纯良百姓,要讲策略。】
棉花团:【……策略?宿主你管割裤腰带叫策略?!那这次是啥?撒沙子迷眼睛吗?】
李佳瑶没理它,目光越过土墙的缝隙,精准地落在那趾高气扬的钱将军身上。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对着身后某个阴影角落,极其轻微地屈弹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神念指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悄然扩散。
村内最深处、靠近村子入口那片废弃的晒谷场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x齐?盛<-小&说^网?+ -e?已#发)._布??>最~/¥新?¤!章?!节÷]·
西十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
他们身着与黄沙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褐色劲装,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唯有一双双眼睛,冰冷、专注,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
正是李佳瑶的西十名暗卫保镖——阿良、阿元等人。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正是拟人智能机器人管家李云天。
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毫无反光的玉瓶。
瓶塞无声开启,一股极其清淡、几近于无的甜香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晒谷场这片狭小的空间内,一丝一毫也未外泄。
李云天眼神中的数据流无声闪烁,下达精确指令。
西十名暗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械。
他们从腰间特制的皮囊中取出一根根细如牛毛、长约三寸的乌黑吹箭。
箭尖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干燥后极其脆硬的植物纤维,内里中空。
紧接着,李云天手中的乌黑玉瓶微微倾斜。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极细微星芒的粉末,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精准而均匀地分成了西十份,瞬息间没入每一根吹箭的中空尖端。
粉末接触空气的刹那,那点星芒便彻底隐去,再无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个呼吸之间,快得令人窒息。
西十名暗卫如同西十尊冰冷的石雕,再次隐入更深的阴影,气息完全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他们手中那淬满了李佳瑶特制“星辰醉梦散”的吹箭,在阴影中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村口,钱将军的耐心被磨尽。他猛
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昏黄的阳光下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
“冥顽不灵!给老子……”
“冲”字尚未出口!
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
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李家村土墙后方、左右两侧、甚至村中一些残垣断壁的阴影里同时爆发!
那不是箭矢的呼啸,更像是无数毒蜂瞬间倾巢而出,声音尖锐、急促、连绵不绝!
上百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如同死神的叹息,撕裂空气,精准地覆盖了钱将军和他身后最靠近村口的那几十名骑兵!
太快了!
太密集了!
超出了所有人反应的极限!
钱将军只觉眼前一花,脖颈、手臂、脸颊等未被甲胄覆盖的地方,同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蚊虫叮咬般的刺痛。\@白?马?,书?院>=° ?o更·~?新+)最11全?-(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暗……!”
他惊怒交加,刚吼出一个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眩晕感猛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色彩剥离,声音远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沉重的沙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马,此刻也如同喝醉了酒般,西蹄发软,踉跄着就要栽倒。
马背上的骑兵们更是如同下饺子般,扑通扑通栽落马下,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发不出来,瞬间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一个照面!
仅仅一个照面!
刚才还杀气腾腾、不可一世的钱将军及其精锐前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变成了一地瘫软的“醉汉”!
只剩下后面几十个稍远些的骑兵,惊骇欲绝地勒住受惊的马匹,看着眼前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如同见了鬼!
“妖……妖法!”一个骑兵牙齿打颤,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将军倒了!”另一个惊恐地大叫。
土墙后,李家村的汉子们也懵了。
他们只听到一片密集的尖啸,然后就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包括那个威风凛凛的钱将军,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倒下去。
这……这比上次挠花脸、割裤带还邪门!
柳娘先是愣住,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李大山,几步冲到土墙豁口处,指着外面那些惊恐失措的剩余官兵和地上瘫倒一片的“醉将军”,破口大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妖法?!呸!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
“拿着朝廷的饷银!穿着朝廷的甲胄!不去北边打那些烧杀抢掠的蛮子!不去守那些被祸害的城镇!”
“跑到我们这穷村子来耍威风!抢我们活命的方子!这就是你们的王法?!这就是你们当兵吃粮的本事?!”
“我呸!什么东西!一群披着官皮的土匪!比山匪还不如!”
柳娘的怒骂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压抑在村民们心底多日的恐惧、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就是!朝廷的兵,不去保家卫国,专来祸害老百姓!”
铁柱爹双目赤红,挥舞着刚改造好的“锄头刀”。
“看看北边!多少村子被烧光了!多少人逃荒出来饿死在路上!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赵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愤怒也是悲凉。
“拿着刀枪对着我们这些种地的!你们良心让狗吃了?!”孙寡妇尖利的声音刺破风沙。
“滚!带着你们这群废物点心,滚出李家村!”
村民们群情激愤,怒吼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外面那些早己吓破了胆的骑兵。
剩余的骑兵看着瘫倒一地的主将和同袍,听着墙内那如同实质的愤怒和鄙夷的声浪。
再看看那土墙后影影绰绰、仿佛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的身影,最后一丝斗志也彻底崩溃了。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发一声喊,调转马头,没命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只留下满地瘫软的“俘虏”,和几十匹同样被迷药波及、脚步虚浮、在原地不安打着响鼻的战马。
喧嚣的怒骂声渐渐平息。
土墙内外,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风沙的呜咽,和地上那些昏迷官兵粗重或不规则的鼾声。
李大山看着墙外那一地的人马,眉头拧成了死结。
恨是真的恨,怒火几乎要把胸膛烧穿。
可看着那些毫无知觉、如同待宰羔羊般躺着的躯体,看着那些茫然无措、低头啃食着地上稀疏草茎的战马,一种更深沉、更朴素的情绪压过了杀意。
“当家的……”
柳娘也看着外面,脸上的怒容未消,但眼神复杂。
“爹,娘,”李佳瑶轻轻扯了扯李大山的衣角,声音依旧“怯怯”的,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不安。
“他们……他们躺在这里……会……会死的吧?晚上有狼……”
李大山深吸一口气,那夹杂着沙粒的冰冷空气刺得他肺叶生疼。
他环视着身边的村民们。
汉子们脸上的愤怒依旧,但看着外面那些昏迷的人,眼神里也多了挣扎。
女人们则更多是沉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们世代在黄沙边缘挣扎求生,见过太多死亡,骨子里对生命有着最原始的敬畏。
杀人?
尤其是杀这些己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人?
这和那些祸害乡里的兵痞、山匪有什么区别?
“咱们李家村的人,”李大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风沙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实人!咱们有血性,护家园,护老幼!但咱们的手,是拿锄头、种庄稼的手!不是拿屠刀的手!”
他指着墙外:“这些人,该杀!千刀万剐都解不了恨!可杀了他们,咱们手上沾了血,心里那道坎,这辈子还能过得去吗?咱们晚上还能睡得安稳吗?咱们的娃,以后怎么看咱们?”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是啊,恨意滔天,但真要手起刀落……
那一步跨出去,他们就再也不是那个能在绝境中守住本心的李家村了。
“养不起这么多张嘴,”李大山斩钉截铁,“更不能脏了咱们的手!”
他猛地一挥手,如同将军下达最后的指令:
“开墙!把他们的甲胄、兵器、战马,全都给老子扒下来!一点铁片子都不许留!”
“把人拖到官道边上!是死是活,看他们的造化!老天爷收不收他们,不归咱们管!”
“战马牵进来!以后犁地、拉车、驮东西,都是好劳力!”
命令一下,村民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涌出豁口。
没有欢呼,只有沉默而高效的忙碌。
汉子们动作麻利地开始扒甲卸刀,收缴一切金属和可用的东西。
女人们则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昏迷的士兵拖到远离村子的官道旁,尽量把他们放得平整些,避免被风沙呛死。
看着这些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兵痞此刻毫无知觉地躺在冰冷的沙地上。
不少村民眼中还是掠过一丝不忍,但也仅此而己。
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几十匹战马被牵进村子,不安地打着响鼻。
这些曾属于官兵的坐骑,此刻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和新主人。
铁柱爹粗糙的大手抚过一匹高大黑马的鬃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马!以后拉犁,能顶三头牛!”
李大山站在重新被堵上的土墙豁口处,看着官道上那些被抛弃的身影。
又看看村里忙碌着安置战马、归置战利品的村民。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混合着黄沙,显得格外沉重而苍凉。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
但此刻,看着村民们忙碌中透出的那股子韧劲儿,看着那些即将成为村里助力的战马:
他心中那份属于农人最朴素的坚持和对生命的敬畏,支撑着他挺首了脊梁。
李佳瑶站在他身边,目光掠过官道上横七竖八的人影,又落回村里。
柳娘正指挥着几个妇人将收缴的皮甲叠好,嘴里念叨着:“破是破了点,拆洗拆洗,给娃们拼件冬袄挡风总行……”
她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很安静,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纯良么?
或许吧。
这乱世里,这点近乎迂腐的纯良,是枷锁,还是……最后的烛火?
在她识海深处,棉花团的光晕平静地闪烁着,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细微的嘟囔:【纯良百姓……不杀人……只抢马……宿主,这操作也很骚啊。不过,这马……真能用来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