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
“他们以为硬盘在这里。”顾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正单手操作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
苏晚猛地回头,她几乎忘了昨夜他是如何冲出去,又是如何带着一身寒气在黎明时分出现在门口的。他说:“他们撤了,但我们得去你的工作室看看。”
“录像里的人……”苏晚的声音发干。
“昨晚在楼下的,是诱饵。这里,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顾沉将平板递给她。
画面里,两个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正在暴力破拆防火柜。其中一个,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鸭舌帽。
“这顶帽子……”苏晚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冰冷的触感让她一颤,“是皮特的。”
“林兆恒的手下。”顾沉收回平板,语气是陈述,不是猜测,“他们算准了你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工作室,你的防火柜。”
“可硬盘在你那里。”苏晚喃喃自语,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被恐惧淹没,“他们什么都没拿到。”
“不,他们拿到了一样东西。”顾沉的视线扫过地面,最后定格在防火柜脚下的一角。他走过去,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捻起半张被撕裂的纸片。
那是一张演唱会门票的票根,边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苏晚走近,看清了上面的字样——迷航乐队,世界巡演最终站。
顾沉没有回答。他只是捏着那半张票根,指尖的力度让纸片微微卷曲。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针刺了一下。
“这个乐队……”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林梦可生前最喜欢的。”
林梦可。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却让苏晚的心脏无端抽紧。她看着顾沉紧绷的侧脸,他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
“林梦可是谁?”她问。
“一个……故人。”顾沉的回答很轻,像拂过墓碑的尘埃,“她的骨灰,就撒在那个演唱会场馆后面的樱花树下。”
苏晚感觉自己闯入了一个她不该触碰的领域,一个属于顾沉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去。这个过去,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和她的未来纠缠在一起。
“他们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苏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困局,“挑衅吗?还是某种……记号?”
“是线索。”顾沉将票根翻了过来。
在票根的背面,印着一道浅浅的暗纹。那是一段星辰运行的轨迹,繁复而精密,和她画过无数遍的星轨设计图,有着惊人的相似。
苏晚的呼吸停滞了。
“这不可能……”她伸手想去触摸那段轨迹,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为什么……为什么演唱会的门票上,会有星轨的图案?”
“因为你父亲的设计,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你准备的。”顾沉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再一次剖开她刚刚勉强愈合的认知。“或者说,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全部。”
“我不懂,”苏晚摇头,混乱快要将她吞噬,“硬盘里的核心算法不是全部?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父亲做了两手准备。他给了你一个硬盘,一个他声称是你母亲遗物的硬盘,让你把它当成最重要的东西。这是第一层保险。”顾沉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秤砣,砸在苏晚的心上,“他利用了你的才华,让你用艺术天赋把冰冷的算法数据,包装成了名为星轨的艺术品。这是第二层伪装。”
他顿了顿,将那半张票根举到她眼前。
“而真正的原始数据,真正的星轨,他藏在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林兆恒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骨灰坛……”苏晚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终于串联起所有碎片,一个荒唐到让她浑身发冷的事实浮出水面。
她的父亲,不仅仅是利用了她对母亲的思念,他还利用了一个死去女人的安息之地。
“他怎么敢……”苏晚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怎么能这么做?那是……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在巨额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亵渎的。”顾沉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酷,“对你父亲来说,那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林兆恒来说,也一样。”
“所以林兆恒的人昨晚闯进来,撬开防火柜,不是来偷硬盘的。”苏晚顺着他的逻辑往下说,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战,“他们是来确认的。确认硬盘不在这里,然后留下这张票根,告诉我们……他们要去取货了。”
“没错。”顾沉的指腹缓缓划过票根背面的星轨暗纹,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数据藏在骨灰坛里。”
苏晚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她想起父亲最后一次见她时,那落寞的眼神。当时她以为那是父女决裂的悲伤,现在想来,那眼神里藏着多少她看不懂的算计和秘密?
“顾沉,你和那个林梦可……”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这个问题无关案情,纯粹是失控边缘的本能,“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沉沉默了片刻。
“她是我没能保护好的人。”他没有看她,只是将票根小心地折好,放进外套的内袋里,“和林兆恒一样,我也欠她一条命。”
“你欠他一条命?”苏晚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以前的事。”他显然不打算详谈,转而看向她,“现在,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拿到那个骨灰坛。”
“你要去?”苏晚立刻反对,“不行!这根本就是个陷阱!他们故意留下线索,就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他反问,“等着林兆恒拿到数据,然后把我们灭口?”
“我们可以报警!”
“然后告诉警察,我们要去挖一个女人的骨灰,因为里面可能藏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商业机密?”顾沉扯了扯嘴角,那不像一个笑容,“苏晚,从你父亲把那个硬盘交给你开始,你就已经入局了。现在想脱身,晚了。”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车钥匙。
苏晚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她看不透的秘密。他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她正在身不由己地被卷向中心。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顾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苏晚重复道,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颤抖,“你说的,我是你身上唯一的靶子。那我就待在靶心,看他们是先打中我,还是先打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