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芯芯 作品

第225章 对坏人仁慈,是对好人最大的恶行

    “不!我没有!这是栽赃!”

    楚煜的嘶吼和苏姨娘的哭嚎在身后炸开,锁链拖拽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楚凡死死盯着银杏树干上的疤痕——那是他幼时练剑不慎劈砍留下的,父王曾笑着说“伤疤是武者的勋章”。

    如今勋章仍在,父王却已不在,而他终究要违背那句“留一线生机”的叮嘱。喉结重重滚动,他抬手按住微颤的额角,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

    “王爷!求求您放了煜儿!”

    苏姨娘手脚并用朝楚凡爬去,绸缎裙摆被青砖磨得破烂,银簪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亲卫如鹰隼般扑来制住她时,一股酸臭气息骤然弥漫——温热的尿液顺着她颤抖的大腿内侧渗出,在华美的织锦上晕开大片深色污渍。

    此刻,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声嘶力竭地哭喊:“他可是您嫡亲弟弟啊!老身拿这条贱命担保,煜儿绝不敢做出弑父的畜生事!其中必有奸人栽赃!”

    豆大的汗珠混着鼻涕眼泪,将脸上的脂粉冲得斑驳,活像个疯癫的老妪。

    陆晓梅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往前挪动。方才反抗搜查时倔强的神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惊惶与绝望。

    她望着楚煜被铁链拖拽出的血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印。“王爷!看在手足情分上,饶他一命吧……”

    她的声音发颤,余光却死死盯着楚凡腰间的佩剑,心跳如擂鼓——作为陆家唯一的女武者,黄魄境的灵力在经脉中蛰伏,却在触及四周如林的刀枪时,化作彻骨寒意。

    当“发配边疆”的旨意落下,陆晓梅反而安静下来。寒风卷起她耳畔碎发,露出下颌处因常年握剑生出的薄茧。

    她盯着楚凡冷漠的背影,绝望与杀意交织成网。边疆虽险,却是逃离这虎狼之地的唯一生路。

    她暗暗发誓,只要能活着离开,定要让这冷面王爷血债血偿——毕竟,她与楚煜自儿时偷藏梅子分食起,就早已将彼此的命系在了一处。

    此刻看着夫君即将赴死,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也被生生剜去了一半,满心只剩复仇的执念在疯狂滋长。

    “将他们豆拖下去……”楚凡挥了挥手,嗓音沙哑得像是裹着砂纸,“

    我要回房歇着,母妃回来即刻通报。顺便将此处的污秽清理干净,莫脏了即将举行的继任大典。”

    他转身时,玄色衣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的金银,带起几缕细碎的金光。

    见状,楚煜立马瘫坐在王府偏殿的鎏金蟠龙柱旁,喉间涌上的铁锈味混着尿骚气,在鼻腔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腥甜。

    他死死攥着镶玉腰带,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顺着盘龙纹缓缓下滑——方才亲卫用剑柄击碎他腕骨时,那声脆响至今还在耳畔回荡。

    “三、三哥……”他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楚凡,瞳孔里倒映着对方玄袍上暗绣的饕餮纹,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苏姨娘突然发疯般扑来,枯槁的手指死死抱住楚凡的靴筒:“王爷!他是您亲弟弟啊!当年您发高热说胡话,煜儿在佛堂跪了整夜替您祈福……”

    楚凡的靴尖轻轻一动,将苏姨娘掀翻在地。他垂眸看着楚煜膝头那摊不断扩大的水渍,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个弟弟曾在父亲寿宴上往他酒盏里撒朱砂。

    当时楚煜也是这样怯生生的眼神,用绣帕替他擦拭嘴角,说“三哥怎么喝得满脸通红”。

    “带下去。”楚凡转身时,玉佩撞在龙椅扶手上发出清响。他盯着殿外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楚煜突然爆发出癫狂的大笑:“楚凡!你以为坐稳摄政王之位就能高枕无忧?女帝的婚约不过是……”

    “堵上他的嘴。”楚凡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侍卫用浸了麻药的布团捂住楚煜口鼻时,他恍惚看见父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正颤抖着将摄政王印玺按在自己掌心。而此刻,同样的位置正躺着楚煜密谋叛乱的密信,信纸边角还沾着半枚带血的指印。

    殿内喧嚣渐远,楚凡跌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的暗纹——那是父王亲手雕刻的貔貅,寓意镇宅辟邪。可如今,最该辟邪的人,竟是同室血亲。

    楚煜是否真的弑父,此刻已如一团模糊的虚影,唯有二十万“护卫军”叛乱的消息,像根淬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就算他念着兄弟情分,女帝那关又如何交代?朝堂波谲云诡,留着这颗毒瘤,迟早要将整个摄政王府拖入万劫不复。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案头未燃尽的残烛上。烛泪凝结成暗红的痂,恰似这淌着血的王家争斗。

    楚凡的自言自语没有错,确实也如此,对坏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最大的恶行。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几片枯叶拍打窗棂,恍惚间又变成楚煜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楚凡闭上眼,将所有情绪都埋进掌心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心口,却暖不了他半分。

    “笃,笃笃……”

    雕花木门传来三记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绵密。阿绫压低嗓音,声音裹着焦急从门缝渗进来:“少爷,王妃已经在大典等你呢?”

    帐幔内传来窸窣响动,锦被微微隆起。巧云揉着惺忪睡眼支起身子,月白色中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几点红痕。

    她伸手推了推身旁的楚凡,指尖触到他腰间凸起的玉佩,忽然想起这人早已不是任人欺凌的傻子,动作便滞了一瞬。

    “知道了。”

    楚凡沙哑的声音从被褥深处闷声传来,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剑眉拧成结。他翻身坐起时,晨雾顺着窗棂漫进来,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镀上层朦胧银纱。

    巧云忙跪坐在床边,抖开绣着暗纹的玄色锦袍,指尖灵活穿梭于玉带间,将他腰间的玉佩端正系好——那是摄政王身份的象征,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一刻钟后,鎏金兽首衔环的大门轰然洞开。楚凡头戴束发玉冠,玄袍上金线绣的貔貅在日光下张牙舞爪,身后跟着垂首敛目的阿绫。穿过九曲回廊时,远处传来编钟清越的鸣响,夹着侍卫甲胄碰撞的铿锵,惊起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王府正殿前的白玉阶上,沈念秋一身月白长裙端然伫立,鬓边步摇随着微风轻颤。她身旁佝偻着身形的老太监尖细嗓音划破长空:“楚世子接旨——”

    楚凡心头一震,撩袍跪于汉白玉阶,身后阿绫亦跟着伏地。老太监缓缓展开明黄圣旨,祥云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拖长尾音念道:“奉天承运,女帝诏曰——楚凡德才兼备,承袭摄政王之位,代朕统摄国事!钦此!”

    圣旨展开刹那,檐角飞檐上的镇宅兽仿佛都在注视着这场权力更迭,编钟清越的鸣响与侍卫甲胄碰撞的铿锵交织,惊起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楚凡双手接过圣旨时,指尖触到明黄绢帛上细密的龙纹,随即高举过顶朗声道:“臣楚凡,谢陛下隆恩!”身后阿绫与阶下侍卫、仆从瞬时伏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撞在朱红宫墙上:“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层层叠叠冲上云霄,惊得檐角灰鸽扑棱棱振翅而起。沈念秋垂眸时,袖中帕子已被攥得发皱——这声高呼落下,才算真正将摄政王的印信焐进了楚家掌心。

    起身后,楚凡将圣旨收起,玉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冷冽的光。

    老太监王福望着少年挺直的脊背,握着拂尘的手突然剧烈颤抖——那个曾在御花园追着他喊“公公陪我玩”的痴儿,此刻周身散发的威压,竟让他这个已达化境强者都忍不住屏息。

    宣读完圣旨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回荡,王福盯着楚凡腰间摄政王专属的螭纹玉佩,恍惚看见校场那日,少年跌坐在血泊里,用沾满泥巴的手掷出碎石的模样。

    明明是孩童般笨拙的动作,却精准砸中巴图的命门。此刻想来,那些憨傻的笑容、歪斜的脚步,何尝不是最精妙的伪装?

    “恭喜世子……”话一出口,王福浑身一震,慌忙重重叩首,白发几乎扫过冰凉的汉白玉阶,“老奴失言!该称王爷!王爷承袭摄政重位,定能匡扶社稷!”

    他额头紧贴地面,余光瞥见楚凡玄色衣摆掠过眼前,突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少年抱着他哭诉“怕打雷”,掌心却始终稳稳护着怀中的密信。

    如今想来,那分明是在借他的手,将情报传递给女帝。当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响起,王福望着楚凡转身时衣摆带起的劲风,喉间泛起苦涩——这个藏锋十余年的少年,终究要搅动这朝堂风云了。

    楚凡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摄政王印玺,余光瞥见老太监王福望着自己的眼神中,震惊与敬畏交织。方才那声“王爷承袭摄政重位,定能匡扶社稷”还萦绕在耳畔,却见王福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王爷,楚煜尸首…已按规矩处置了。”

    “公公,您辛苦了。”

    楚凡将印玺收入锦盒,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忽然抬眼直视王福浑浊的老眼,“公公记性可还好?几年前校场那枚破空的碎石,还有银针上突然多出的南疆蛇毒——”

    他顿了顿,看着王福瞬间绷紧的脊背轻笑出声,“若不是公公配合得好,这场戏可不好收场。”

    老太监扑通跪地,额头紧贴冰凉的汉白玉阶:“老奴…老奴万死!那日若非王爷暗中相助,老奴早横尸当场!”

    他声音发颤,却藏不住眼底的激动,“老奴今日才知,您扮了十年傻子,竟是为了…为了今日!”

    “公公快起来吧。”楚凡伸手虚扶,袖中悄然滑落叠得整齐的银票,塞进王福颤抖的掌心,“这是一万两银票,就当公公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补偿。往后王府上下打点,和母妃在皇宫住时,还需公公多费心。”

    王福指尖触到银票厚实的触感,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望着少年眼底难得一见的温和笑意,突然想起校场混战那日,楚凡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将解毒丹药塞进他掌心。“王爷…这太贵重了…”老太监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

    “拿着。”楚凡将银票塞进王福掌心,顺势按住他欲推辞的手,“公公在宫中对我母妃照顾有加,一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中午得闲,还望公公留下用膳,也好听您讲讲宫里的规矩。”

    王福望着少年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痕迹,与往日痴傻模样判若两人。他眼眶微热,声音发颤:“老奴何德何能...虽然这宫里局势复杂,不过王爷和陛下的这层婚约关系,比什么都来得实际。”

    “有公公这话,我自然安心。”楚凡笑着收回手,玄袍下摆扫过阶前铜鹤灯,“时辰不早了,我送公公到角门。”

    两人并肩穿过九曲回廊,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响。行至垂花门前,王福突然转身深深一揖,白发在暮色中微微晃动:“老奴斗胆多言,王爷虽已承袭摄政之位,可如今天下大乱,王爷还需多做准备,才能帮陛下清除异党。”

    “我记下了。”楚凡望着宫墙方向渐浓的暮色,袖中玉佩硌得掌心生疼,“公公慢走。”直到王福佝偻的身影消失在烈日门后,他才缓缓转身,玄袍在晚风里猎猎作响,朝着摄政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