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今 作品

17. 替换

    身着黑色贴身夜行服的百里珩,靠在窗边抱起双臂打量着她,眼底泛着幽幽的探究,像是要将她看透:“你就这么想接近圣上?”


    江焕不理会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挺直了脊背:“王爷就是这么看我的?”


    百里珩眼睛微眯了一下,压低的声线:“这里是后宫寝殿,戚夫人若不是这样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焕反问:“这里若是后宫寝殿,为何王爷一介男流会出现这里?怕不是和宫中某位妃嫔夜半相会?”


    宫里只有一位身怀六甲的皇后,如何能与他夜半相会?


    百里珩眼中划过一末阴郁,唇角微微勾起,一瞬间站在江焕面前,掐住她的脖子:“是啊,本王就是来夜会美人的,被你发现了,你说我该不该留你一命?”


    江焕明知百里珩在诈她,但戚夫人手上的线索是无法判断他话中真伪的,只能装作害怕浑身轻颤,脸色也白了下来:“王爷,我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会说出去的。看在谢央的份上,绕我一命吧。”


    百里珩冷笑一声,不知为何听到戚夫人提起谢央,让他有几分不悦。百里珩的指腹在江焕的颈上摩挲,靠近她耳畔低声道:“你若真想着谢央,不如本王送你去见他。”


    江焕眼中浸上一层水雾,蹙眉唇角微颤:“王爷,你想杀我便杀,何必拿我先夫要挟我?”


    戚悦与戚惜的眉眼相似,皆透着婉约柔媚,此时她一双美目如浸水之月清莹透亮,眉尖微蹙,话虽刚硬神色却带着一丝乞求。


    百里珩紧紧盯着她,似在判断她有几分真几分假,蓦地眼神一变,看向门外。


    门外脚步声渐起。


    他唇角的笑意更甚,幽幽看向江焕:“戚夫人,我很好奇接下来你会如何应对。”话音一落,他后退半步便要提身跃向房梁。


    江焕赶紧攥住他的袖子,眼中透出一股狠意:“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百里珩神色未变:“你可以试试。”


    江焕迟疑了一瞬,不知百里珩有何后手,但若是宫里人发现戚惜被调换,她又没有灵力护体,恐怕要遭殃。


    “带我离开。”江焕压低了声音,不自觉染上了一丝命令的语气。


    百里珩不悦地眯了一下眼,冷笑道:“本王为何帮你?”


    江焕缓声道:“不是我想进宫的,是宫里传话说太皇太后邀请戚惜进宫饮茶,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就算戚惜在赛马会上表现得不错,但也只拿了第七名,加上后来野猎时也无甚收获,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而且戚惜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进宫,家里也不放心,所以我悄悄藏在马车里和她互换了身份。”


    太皇太后请人进宫,多半得了圣上的准许。但今日太皇太后却未现身,定是有人假借她的名头诓戚惜进宫。宫里谁敢用太皇太后的名义呢?


    江焕只觉得百里珩打量她的眼神越发深邃,赶紧道:“虽然妄自揣测圣意罪该万死,但我甫一进宫就被带来了这里,一个晚上除了你之外没有见到旁的人,也委实奇怪。不过若是我被宫里人发现不是戚惜,那戚家就完了。”


    江焕红着眼眶望着百里珩,神色比起先前叠上了一层焦急,手指紧紧扣着百里珩的手腕。


    “我爹一生清廉刚正,为政事费力劳心,绝没有半点对不起圣上。戚惜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害了他们。求王爷看在我爹和戚惜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百里珩垂眸看向她攥着自己手臂之处,芊芊玉指只需要他轻轻一掰,瞬间就会根根断裂。


    但他没有折磨女人的兴趣。


    百里珩漠然道:“他们与本王何干?”


    江焕一怔,将戚惜摆出来也不好使吗?百里珩果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她有些后怕地放开手,眼底渗出一种极为隐秘的恐惧和厌恶。她以为她藏得很好,可是无意识的肢体反应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这时候知道怕了?


    百里珩反倒产生了几分恶趣味,他挥出一道劲气将窗户弹开,反拎起江焕的后襟,将她带出了偏殿。


    又几个跃步,从树影下遁走,一个翻身将江焕带出宫墙。


    整个过程悄声无息,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降落在宫外。


    宫外月色如故,道旁垂柳在习习夜风中如一团飘逸的帘帐。地上印着两人细长的影子,从墙头一路延伸,最终掩在丝丝垂帘之后。


    直到落地,江焕才长舒一口气,只要顺利出了宫,圣上就找不到证据给戚家治罪。


    她正思忖着,抬眼间,忽然撞进了百里珩幽幽目光中。


    百里珩方才明明不愿帮她,为何突然又出手救她?


    或许百里珩心中对她有疑虑,可他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戚悦的身份。戚悦自小在戚家长大,十七出嫁,在夫家待满了三年又回到戚家。


    身世清白,没有半点不妥。


    不论如何,百里珩今夜救了她是真。江焕屈膝作揖:“多谢王爷。”


    一滴雨点打湿了江焕的衣袖。


    天色昏暗,适才他们未留意外头的情况,现在才察觉四周的湿气似乎太重了。


    雨点继而如同一颗一颗断了的珠帘,越来越密集地落下。


    此处离盛京大街尚有一段距离,更不要提赶回戚府了。


    江焕的发丝淌了水,有些狼狈地贴在身上,她用双手挡在头上,抬眼望:“王爷,您贵体淋不得雨,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


    百里珩不再追究,转身道:“跟我来。”


    宫外复行数十步渐渐没入了一片隐秘的丛林,黑暗中的雨林甚是可怖,雨水的寒意渗入衣料,让江焕不由搂紧了双臂。


    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看不清是泥还是水,只觉得鞋子越来越沉重。


    两人深入林中,行径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子渐渐稀疏,居然露出了一座荒废的木屋。


    江焕没有灵力护体,体温下降,哆哆嗦嗦地抽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上百里珩躲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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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屋里。


    屋外风雨大作,雨点如散落的珠玉敲打在屋檐,淅淅沥沥的水沿着缝隙淌下来,屋内弥漫着如烟如雾的湿气。


    两人闪进屋内,一处巴掌大的地方,显得有些狭窄仄逼。


    江焕挪到小屋一角,离百里珩最远的地方,拧了拧裙角的积水,又打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心悸之余叹了一口气,明日一早回戚府怕是解释不清楚了。


    屋内比外头还要昏沉,江焕能感觉到百里珩若有若无的视线,他不是在欣赏她的狼狈,而是在暗暗揣摩她的一举一动。


    江焕不喜欢像猎物一般被人盯着,要是论弱肉强食,她才是生物链的顶端。


    她眼珠一转,谨慎问道:“王爷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木屋?”


    昏暗中,只听百里珩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盛京城内没有本王不知道的地方。”


    江焕抬了抬眼,心里不以为然,渡空空恐怕都不知道这里有个木屋,还真被他装到了。


    不过依然恭维道:“王爷英明神武,连这都知道。”


    百里珩顿了顿,问:“你胆子倒是大,就不怕本王会害了你?”


    以江焕对百里珩的了解,他对她不会有半点兴趣,但他极念旧情,一定会因谢央而多担待她。


    江焕道:“我一个寡妇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她不知道百里珩作何神情,但屋内陷入了沉默,须臾,他道:“谢央为你备了后路,你又是圣上钦点的戚夫人,就算你嫁过人,在盛京中择一良婿也不是不可。为何屡次接近圣上?”


    水声淅淅沥沥,如同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帘帐,昏暗中百里珩分辨不清江焕的声音,于是向她所在之处悄然挪了半步。


    屋内闷声道:“王爷误会了,我先前对王爷所言句句属实。我不想再嫁人,也没有接近圣上的心思,我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百里珩脚下一顿,耳尖又听见她柔软但坚定的声音:“我只想守着戚家,照顾爹娘,保护戚惜,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百里珩望向声音的来处,屋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镇定、冷静、从容,不似作假,让他隐约又想起了谢央说过的话,可是在这世上连自己都难保全,谈何保护他人?


    百里珩垂眸道:“看来是本王错怪戚夫人了。不过你今日冒然与戚惜互换身份,若是被宫中识破,圣上怪罪下来,不仅保护不了戚二姑娘,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我知道我的法子并不高明,但情急之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道:“太皇太后邀请戚惜入宫之事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但宫里有人亲眼看见戚惜入宫,也就不能拿违抗太皇太后之命做文章。我与戚惜暗中替换身份,除了王爷没有见过别的人,宫里无从得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要戚惜的马车按时回到戚家,就无人敢妄议她。”


    百里珩眸光微动,隐隐带着锋芒质问道:“戚夫人未免太过小心。我很好奇,王兄究竟说了、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担心他会对戚二姑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