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乃懿懿 作品

17. 小跛子

    小跛子是个孤儿,又有残疾,没人愿意收养她,不得不抛头露面做营生。她九岁就说服了作坊,免费提供给她货物和货篮,上门去做各家各户的生意。


    货物无非是女人的针啊线啊、花儿朵儿之类,在贫家小户,男人想买东西,可大大方方出门去买,女人却不那么方便,一是有家务在身,二是要照看老小,出门的机会远比男人稀少,所以,就有了小贩行走街巷,专程做这些女人的生意。


    其时行走街巷的小贩大多是成年男人,一身力气,肩挑货担上上下下,小跛子人小力弱,只能手挎货篮,按理说,同样做一天生意,小跛子未必赛得过成年男人,然而有一样,男人的货担进不去女客的家门,只能在人家门外吆喝,等待女客闻声走出家门,就在门前做买卖,丁是丁卯是卯。小跛子呢,化短处为长处,女人见她年幼可怜,不但邀进门来,还主动请她吃点心,小跛子又会做人,吃了点心,反手掏出块饴糖来,递给女人家的小孩,女人觉得欢喜,一边挑拣货物一边与小跛子闲话交道,久而久之,小跛子的货篮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售卖的不止是货物,还有一种无益无助的消遣。


    小跛子大了几岁,头脑和口舌都加倍机敏活跃,她不满足于辛苦一天,晚上还要与作坊结算分成,因此在一场鱼龙混杂的宴会打扫时,看见歌妓们遗落在席间的花钿钗环,万分惊喜。她仔细搜集歌妓们的零星饰物,回家擦抹干净,再转手卖给其他女人,她平时交道的女人不是陶土簪就是牛骨钗,哪见过这么精巧别致的首饰,纷纷抢购,小跛子大赚一笔,开始从作坊趸买各种货物,自己走街串巷兜卖。


    后来其中一个女人被告知这是妓女穿戴过的东西,气得把小跛子骂了一顿,小跛子看着手里新捡的首饰,卖又没人要,丢又不舍得,悻悻地动手拆做,铜铁累丝翻转方向,琉璃贝壳挪借颜色,改头换面的再兜售出去,女人们心知肚明,却无法抵挡那份诱惑,加上小跛子舌灿莲花的推销,还是半推半就地买了。小跛子很满足,尽管手工颇费时间,但仍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渐渐的,小跛子的生意是这街上最好的了,为了增加收入,她大着胆子,挎着货篮出入豪贵公卿之门——倒不是做夫人小姐的生意,而是做婢女仆妇的生意。她的手工做得越来越好,作坊卖的东西粗拙得很,她看不上了,开始自己买材料做手工沽售。婢女仆妇都喜欢她的手工首饰,也会向她买针买线,用作日常缝补连缀,或者绣些粗使的活计。小跛子经常出入女人家的闺阁和厨房,又带着一身脂粉香、油烟味、汗气地出来,于是,流言就是这么诞生的。


    小跛子一大早出门挎篮叫卖,到了中午,东西两市击鼓三百声,表示开市,她就在金光门外经营一个小摊子,专卖妇女的家常物品。


    她坚信“不怕不卖钱,就怕货不全”,货物一定要丰富多彩、纷繁杂沓,满足大部分的需求,才能拢得住客人。每天开摊前,她要先铺排各种货色:女红的缝衣针、绣花针、顶针、锥子、剪刀、尺规、丝线、麻线、毛线、珠子、穗子、纽扣;梳洗的梳子、篦子、头油、胭脂、水粉;还有花钿、钗环、香囊、巾帕、坠儿等等,诚以杂、全而取胜。摊子上琳琅满目,样样具备,不怕利薄,但力争多销。


    太阳正当头顶,集市几有鼎沸之势,店肆都已开张,旗幡如林,车马渐渐稠密,四乡八野的民众各携田地作坊生产的瓜果和器具,沿街设摊。


    所有的摊贩都在吆喝,所有的骡马都在嘶叫,人群熙来攘往,柴火炊烟,远远望见一片祥云,真是个轰轰烈烈的小世界。


    街边各种小买卖兴旺繁荣,小跛子的摊子前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小跛子正在拿柳枝编一个篮子,手里动作不停,嘴里已招呼开了生意:“姑娘随便看看啊,我家的针又细又刚,线也结实。还有桂花头油、茉莉香粉、玫瑰胭脂,都是我自己调理的方子,轻白红香,绝不伤肤,整个长安再找不出第二家!”虽始终没抬眼,可那把嗓子活像枝头蹦跳的麻雀,一股子欢实劲儿,让人到底不忍苛责。


    昭阳四处打量,摊子是一架小车,便于拉载,上面垂下一串香囊,七彩缤纷。车斗围着栏板,所有匣子都打开了,花香一阵阵翻腾上来,极浓,极甜,熏得人头昏脑胀;一匣各等样的针,插得长长短短;一匣各种色的线,排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本或简单或复杂的图样册子。一应器具材料又杂又全,看也看不过来,很熨帖,很细致,是一种家常过日子的情调。


    摊子后坐着个女孩子,身材瘦小,面相伶俐,自顾自地埋头忙碌着。柳条子分成许多股,有的编进去了,有的披散下来,两只手一上一下,送来递回,时不时便拿一枝新的编进去,来回几番,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她放了些鲜花装饰,柳枝本来就有翠叶,更加别致有趣。


    这时小跛子抬起头来,不由暗生惊异:客人的仪表气度分明不凡,令人又敬又畏。这一带是西市最偏狭的地方,只做贫家小户的生意,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贵人出现?


    昭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左瞧右瞧,并不说话。


    小跛子把两只眼珠子对着昭阳一轮,就笑了起来:“这些粗滥玩意儿自然入不了贵人的眼,没关系,我还有压箱底的好东西!”


    她从车底下抱出一个黄杨木匣子,匣盖一掀,里面登时光芒四射——金箔制的圆日和飞星、贝壳制的弯月和流云、鱼腮骨雕的梅花、黑光纸裁的蛱蝶、云母片叠的方胜,甚至有翠鸟羽毛、蜻蜓翅膀、茶油花饼,各式各样的花钿,都是她自己的手艺。她一贯对自己的手艺十分得意:“怎么样?贵人可还看得入眼?”


    “嚯,这个好别致。”昭阳用指尖拈起那一对蜻蜓翅膀,托在掌间欣赏了一会儿,蜻蜓翅膀近乎透明,填彩描金。她抹上鱼鳔胶,呵一口气,就着摊子前面的小铜镜贴于自己额心,那一点印记正好在中间,变成蜻蜓一道窄窄的红色身子,两边金翅展开,十分张扬灵动。


    小跛子立即大吹大擂起来:“按理说,贵人金相玉质,区区蜻蜓相衬未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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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了些,可偏是贵人光彩焕发,竟反过来让这蜻蜓沾了光彩,真不知是它几生修来的福分啊!”


    昭阳扑闪着双眸,对那一车子玩意一扫而过,而只管瞅住了她的脸庞,额心的蜻蜓花子颤颤巍巍,俄顷,嫣然一笑:“我买你的时间,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


    但很快昭阳就后悔了,应该留下侍卫替她看摊子,自己跟她到另一处说话的。


    昭阳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当她摘下一颗蚕豆大的紫水晶戒指交给小跛子的时候,小跛子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一把攥住戒指,嘿嘿笑着:“贵人说如何我便如何!”然后她推着车子准备走,神秘兮兮地示意昭阳跟上。


    昭阳跟上去,见小跛子小小一个人儿,推着大大的车子,脚上还有点偏跛,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咳嗽一声,示意小跛子走开,自己上前将手掌放在了车面,小跛子忙尖叫起来:“哪儿用得着贵人帮忙?不用不用!”昭阳摆摆手说没事,结果一推,人就傻眼了,没想到那么重!


    她自觉力气不算差,可也推得十分艰难,回忆小跛子刚刚推车的模样——脸颊圆鼓着,牙齿紧咬着,虽然看得出吃力,却不似自己这般狼狈,想来是天天推习惯了,早把这苦差事当成了家常便饭。


    昭阳好面子,强忍着往前推,直至一道坡子,终于大怒,暗暗拿眼梢往四周一环,马上蹿出来四五个绯袍侍卫,十二只手一起推,总算把车子推上了坡。


    她拍拍手转过来,却见小跛子瞪大眼睛,磕磕巴巴:“贵……贵人……您……您是……”


    小跛子居住的地方是一间极小的屋舍,勉强放得下一张榻、一架车,墙上钉着块实木板,就是桌子了。昭阳把侍卫留在外面,关上两扇黑漆门,转过身,笑眯眯地望住她道:“我直说了吧,我要你避开那个叫李重庚的人,至于价钱,一切好商量。”


    听见这个名字,小跛子仰起脸来,满是惊讶。她售卖胭脂水粉,却素着一张脸,是本色的淡黄色,五官轮廓平平无奇,甚至稚气未脱,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任谁也想不到,能叫滕王世子抛下相府三小姐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但她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移转间随即透出聪慧来:“我知道了,他说他有一位妹妹,又漂亮又高贵,想必您就是公主殿下吧?”


    昭阳看着小跛子,逐渐收敛了笑容,没承认也没否认:“看来他的确很认真,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小跛子“哈”一声笑出来:“公主,我实话对您说了吧。”她一双笑眼里闪烁着讥诮和恶意,“我根本不喜欢他,我甚至讨厌他,只不过他每天都会过来讨好我帮我干活,我拿他当驴使罢了。就我家门前那道坡子,您也看见了吧?我以前推不上去,总是托坡下的王婆子替我照看车子,王婆子一家手里不干不净的,老是偷偷拿我的脂粉针线,我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提前把贵价的首饰揣在怀里带回家,他一来,我就不用愁了,每天都帮我推车子做这做那的,我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