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珺看着她,忽然道:“阿蘅,璃儿不方便听你兄长讲学,我知道你满腹经纶,才情不弱宁先生。日后可否指点她一二?束脩自不会少!”
冯阿蘅一怔,随即莞尔:“王妃开口,自然方便。只是我学识浅薄,不及兄长一二,恐误了璃小姐。”
李雪珺淡淡道:“无妨。”她眼波微深,似含深意:“待璃儿学有所成,你,我自有别的安排,不会让你困在这四方小院里。”
说罢,又转向巧娘:“巧娘亦是如此。”
再对璃儿温声道:“我知道你不爱绣花,日后想学什么,尽管告诉嫂嫂,我定给你寻最好的师傅。”
楚云璃指尖一顿,书页停在半空,像是被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绊住了呼吸。
她垂着眼,唇角抿出极浅的弧度,却比往日行礼时的端庄笑容鲜活许多。
待楚云璃离去后,李雪珺回到自己院中,略一沉吟,让青竹亲自去参知政事方家给方谨初递了拜帖。
三月细雪未歇,檐下冰棱碎玉纷飞。
楚睿钦因对外称病,不便外出,只能在内室偷偷练吐纳之术。
李雪珺替他掩好门窗。
两府庶务,铺子的情况,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时辰。
还好飞燕已经能独当一面,将众多铺面的杂事理顺了,到她这里只需要掌掌眼。
等她从暖阁忙完,回到自己院中时,已过晚膳时分。随意吃了一些,便去给楚睿钦施针。
踏入内室,却见楚睿钦正倚在床榻边,手里捏着本书,烛火映得他眉眼柔和,见她进来,立刻抬眸望来,眼底藏着几分委屈。
“今日回来得这样晚。”他低声道,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沿,示意她过来。
李雪珺抿唇一笑,解下外裳坐到他身旁:“抱歉,今日见了几个新掌柜,耽搁了。”
楚睿钦伸手抚上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肌肤:“你忙成这样,还要顾着替我施针……”
她摇头,温声道:“过些日子就好了,人手已备齐,不会再这般忙。”
他目光微动,忽然问:“听说你铺子里新来了几位年过三十的女掌柜,还是从流民里挑的?”
李雪珺眼睫轻眨,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们识字会算,都有子女需要抚养。我有用。”
楚睿钦眯了眯眼,捏住她的指尖:“又卖关子?”
她笑而不语,只轻轻靠进他怀里:“和我的茶铺有关。只能说这么多。”
他无奈,只得揽住她,低叹一声:“罢了,我等着日后你让我知道。”
针灸后,李雪珺才将自己梳洗妥当,一踏入内室,便被楚睿钦一把揽入怀中。
他指尖轻抚她微凉的鬓发,低笑道:“珺儿才回来,让我苦等的紧?”
她耳尖微烫,推他道:“王爷白日里装病偷闲,夜里倒精神得很。”
次日问起巧娘,才知浴药早已撤了阑依草。李雪珺怔然,那他这一夜一夜的……
正出神间,忽听有丫鬟轻唤:“王妃,方姑娘到了。”
她这才敛了神色,指尖将鬓边碎发拢至耳后,起身迎了出去。
方谨初一袭月白襦裙款步而来,广袖间隐约透出淡淡兰香。
李雪珺早候在穿堂,见她身影,忙迎上前,执起她的手笑道:“方姐姐可算来了,我这儿盼得脖子都长了。”
宾主落座,丫鬟奉上新茶。
李雪珺目光恳切,道:“实不相瞒,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舍妹云璃聪慧灵秀,却苦无名师指点。姐姐才情冠绝京城,琴棋书画、舞乐茶花无一不精,小妹斗胆,想请姐姐教导云璃。”
方谨初轻抿茶盏,眉梢微挑:“王妃妹妹,你我不过第二回见,怎就觉得我会平白教你家那位楚姑娘?不嫌唐突?”
李雪珺指尖摩挲着杯沿,笑意盈盈:“姐姐愿来赴约,自是爱才之人。云璃那丫头自小仰慕姐姐,日日临摹您的字帖,连琴谱用的您当年用过的旧版。”
“哦?”方谨初手中茶盏一转,“她还留着那些谱子?”
“何止。”李雪珺顺势道,“听说今日能见姐姐,这大冷的天,她连夜将《春和景明》练了数十遍,指头磨出血泡也不肯停。”
方谨初垂眸望着茶汤中浮沉的叶芽,忽而轻笑:“罢了,横竖近日无事,便应了你吧。不过,我不收徒弟,璃姑娘若不嫌我老,就与我姐妹相称吧。”
屋外的楚云璃听到一切,眼角渐渐泛起红晕,这是她盼了整整五年的机缘。往日无人为她做主,如今竟这样轻巧地落在眼前。
她的嫂嫂真好!
她攥着绣帕的指尖微微发颤,满心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午膳时,楚云璃坐在方谨初身侧,紧张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李雪珺见状,笑着夹了一筷翡翠虾仁放到她碗里:“慢些吃,都是自家菜。”
随后,她目光温柔地看向楚云璃,“再过些日子,五月初二王府想给璃儿办及笄礼。”
楚云璃一怔:“可我的生辰在六月十六……”
李雪珺握住她的手:“提前些更显庄重。”她眼尾弯如新月,眸底却似幽潭。
原书中五月底匈奴铁骑压境时,楚睿钦已病入膏肓。如今他康健,以他的性子,战事一起,必会披甲上阵。
她攥紧帕子,将楚云璃的及笄礼定在五月初二,要赶在边关战鼓震落海棠前,让他亲眼看着小妹的青丝被绾成及笄的云髻。
方谨初闻言,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楚云璃身上:“你现舞艺如何?”
“回方姐姐,”楚云璃声音微颤,“《霓裳》《绿腰》都习过,只是不敢说好。”
“无妨。”方谨初指尖轻叩案几,“及笄那日,你便跳白纻舞吧。三日后开始特训,若撑不住,到时在说。”
窗外雪落无声,楚云璃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眸中,如寒梅般清冽坚韧……
定东王府为楚云璃的及笄礼张灯结彩时,楚府红绸尚未撤尽。
陆傲婉过门后,倒是和楚亚霖过起了蜜里调油的新婚日子。
她论才貌虽然平平,却带了六名陪嫁丫鬟,其中三人娇媚动人,引得楚亚霖心痒。
楚亚霖表面与新婚妻子恩爱,实则目光频频流连丫鬟。
陆傲婉故作大方,安排她们近身伺候,暗中推波助澜。
楚亚霖碍于新婚颜面,暂且忍耐,却已冷落往昔口中宠爱的于薇柔。
于薇柔受尽陆傲婉搓磨,只能咬牙隐忍,暗自心酸。
李雪珺冷眼旁观沉璧院的风波,却以楚睿钦病况反复为由,多在王府理事,极少在楚府逗留。
四月初放榜时,京都终于雪止。
楚亚霖不出意外在列二甲,四皇子安排他年底入兵部任主事。
令李雪珺惊喜的是,宁翰泽高中二甲第四名,授翰林院编修,年底赴任。
为避嫌,她让他暂勿张扬与王府的关系。因大皇子曾过问其名,此次无人顶替,众人见他仍在王府授课,也未起疑。
放榜后,宁翰泽搬回南城小院,每日照例来府教书。冯阿衡与楚云璃交好,便未随行。
转眼春回。
檐下积雪渐消,融水滴滴答答,衬得书房内愈发寂静。李雪珺指尖摩挲着烫金圣旨,忽而抬眸望向窗外:
“德妃的提议,陛下竟准了……”
楚睿钦搁下茶盏,指节轻叩案几:“维昭正月初三满十五时无人问津,如今却要借定东王府的场子同云璃的及笄礼一起共办束发礼,连圣上都默许这般不合规矩的安排。”他摇头一叹,“可见他在宫中何等边缘。”
李雪珺点头:德妃突然提议让他与云璃一同办礼,此事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