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赔银之恨

老太君捻着佛珠缓声道:“咱们府上向来积德行善,何况大郎正在边关打仗,不宜见血。就打三十大板,发配到庄子上吧。”说罢,她目光转向李雪珺。

李雪珺微微行礼,温声道:“下人犯错事小,可庆丰米行的米确实有问题……”她眼波轻转,“一个婆子怕是赔不起,不如报官彻查?免得二婶再受恶奴蒙蔽。”

楚孟氏见事已至此,只得强压怒火,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婆子原是我提拔的,如今犯错,是我管教不严。庆丰米行是我的产业,若闹上官府,生意便做不成了。”

她咬牙掏出一叠银票:“我出三千两买下那些坏米,余钱给厨房的下人请医问药,也算为将士积德。”

李雪珺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二婶果然深明大义。”她转头吩咐红梅:“收好银票,给厨房的人放一日假,请最好的大夫来。”又温声道:“坏米别浪费,送去园子发酵做花肥,今年秋菊定能开得极好。”

老太君静观不语,略一点头,由人搀着离去。楚孟氏和陆陆傲婉对视一眼,亦悻悻而退。

李雪珺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目送楚孟氏悻悻离去的背影。待那抹绛紫色衣角消失在影壁后,她忽然转身,对红梅轻声道:“去把厨房采买的账册都取来。”

红梅会意,不多时便捧来一摞账本。李雪珺指尖轻点其中一页,朱唇微启:“庆丰米行三年米价涨五成,成色却越来越差。”她看向楚郑氏,温声道:“四婶不如换穗丰米行?听闻皇商钟奕离公子也订他家的米。”

楚郑氏正为今日之事懊恼,闻言眼睛一亮:“侄媳妇说得是!我明日就差人去穗丰订米。”

李雪珺垂眸,不动声色地抿茶。

殊不知此刻楚孟氏的院子里,早已掀起了滔天怒火。

‘啪!’雨过天青瓷盏摔得粉碎。

楚孟氏胸口剧烈起伏,丹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本想借霉米之事给李雪珺扣上苛待下人的罪名,却反被逼着赔了三千两。

“都是那贱婢!”她抓起铜镜狠狠砸向墙角,镜中扭曲的面容映出她滔天的怒火。

发泄过后,楚孟氏心绪平稳,静静看着丫鬟收拾满地狼藉,待案几重新摆上素瓷茶具,才执起茶盏轻啜,神色恢复淡然。

“吱呀!……”

门被大力推开,陆傲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柳眉倒竖:“母亲!您可听说了?李雪珺那个贱人,竟敢借着霉米的事,把咱们的米行给换了!”

楚孟氏抬眸,眼底寒芒一闪而逝,转瞬又化作慈母般的温和笑意:“傲婉,急什么?坐下慢慢说。”

“母亲!”陆傲婉一屁股跌进圈椅,脸上满是不忿:“那贱人明摆着打咱们的脸,您竟还坐得住?!”

青瓷茶壶倾泻出一道琥珀色水线。

“好孩子,你先润润嗓子。”楚孟氏将茶盏推过去时,腕间翡翠镯碰出清脆声响:

“傲婉,做事要沉得住气。李雪珺换米行,不过是仗着老太君一时偏袒,可是这府里,我终究是管了十多年,自有她犯错的时候。”

陆傲婉眼睛一亮:“母亲是说,咱们还有别的事可以做文章?”

“急什么?”茶气弥漫,楚孟氏猩红的丹蔻在杯沿划出细碎的声响:“聪明人最怕的不是刀剑,是自己挖的坑。”

陆傲婉连连点头:“母亲真是英明!我这就找人去盯着她,我就不信了她什么都能滴水不漏!”

楚孟氏看着她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冷意终于不再掩饰。

她缓缓放下茶盏,低声自语:“亚霖说的没错,还真是蠢货……不过,蠢也有蠢的用处。”

窗外,烈日灼灼,蝉鸣聒噪,连风都带着闷热,仿佛在无声应和着什么。

李雪珺安置好厨房的一切刚踏入锦霄院,还未褪去外衫,灵鹃已领着几个二等丫鬟上前行礼。

红梅低眉顺眼道:“王妃,青竹和飞燕已安置在千茗阁了。院里的二等丫鬟都在此处,听候您的吩咐。”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李雪珺心中已有计较。

这些都是王府的老人,有几个还是家生子,按理早该提拔,只是……

她回到屋内,红梅奉上茶盏,接过浅饮一口,沉吟片刻,才温声道:“青竹和飞燕日后总要回来的,倒也不必急着补人。这样吧,让雪棠来身边伺候,她的名字倒与红梅相衬。”

窗外蝉鸣愈噪,闷热的风卷着锦帘微微晃动。

雪棠是管家林伯的孙女,年方十四,虽领着二等丫鬟的例银,却跟着芸嬷嬷打理库房,是个机灵稳重的。

红梅闻言一怔,哪有因名字相衬就提拔丫鬟的?

这也太儿戏了。她犹豫着开口:“王妃,雪棠年纪尚小,怕是伺候不周全……”

李雪珺唇角微扬,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无妨,左右不过是些琐事,你带她几日便熟了。”

顿了顿,又道,“木谨也交给你调教,让她学着些。”

红梅指尖无意识地捏紧手指:“王妃明鉴,雪棠到是伶俐,可木谨那丫头……”

她声音渐低,“奴婢怕她莽撞,冲撞了贵人。”

毕竟一等丫鬟是要随主子出入厅堂的,若在贵客面前失仪……

李雪珺指尖轻抚茶盏上的缠枝莲纹,忽而一笑:“对了,还有今日那个胖妞阤叫过来,她娘的事,你暗中查查,家生子盘根错节,想找出几个可用的,得费些心。”

她将茶盏轻轻搁下,青瓷釉面在斜照的日光里泛着温润光泽:“至于木谨……”唇角微勾,“虽是个榆木疙瘩,可贵在认死理。让她管着我的贴身物件,反倒比那些机灵过头的更稳妥。”

见红梅仍蹙着眉,她又添了句:“你多费心教着,横竖……”眼风往门外一扫,笑意更深,“这两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红梅心头一凛。

她自然明白,王妃要的从来不是机灵讨巧,而是忠心。能力尚可调教,心若不定,便是祸根。

午后阳光漏过雕花窗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碎影。

李雪珺斜倚软枕,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紫檀案几,目光含笑地打量着眼前局促不安的胖妞。

她忽而侧首,对身旁的红梅笑道:“红梅,这是先前厨房的胖妞么?”

红梅恭敬行礼:“王妃,是她”

李雪珺微微歪头,眸中闪过一丝戏谑,“我瞧不像,方才在厨院,那胖妞在众多主子跟前,倒伶牙俐齿,沉稳得很。怎么这会儿只剩我一个,反倒怕成这样?”

胖妞浑身一颤,连忙伏地磕头,声音细若蚊呐:“奴、奴婢不敢……”

见她紧张得耳根通红,额角沁出的冷汗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李雪珺不由轻笑:“抬起头来。”

胖妞战战兢兢地抬眼,正对上王妃那双含笑的眸子。

红梅见状,掩嘴轻笑劝道:“王妃,您就别逗她了,把人给吓着了。”

“你可知道我为何调你来?”李雪珺这才慢条斯理的问胖妞。

胖妞茫然摇头,心里愈发忐忑。

“因为你聪明、胆大、心细。”李雪珺唇角微扬,“今日若不是你,谁能想到,堂堂楚府竟有人敢在下人的米粮上动手脚?”

胖妞一怔,眼眶倏地发热。

听到王妃召她,原以为是因着自己冲撞了二房夫人,必是要被发卖的命,哪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