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步步为营

端木老夫人勉强忍住泪水,轻拍李雪珺的手:“好孩子,你先去忙。”

“那您先歇着,我去去就回。”李雪珺替老夫人拭去泪痕,转身袖子却被泪水沾上了湿意。

她匆匆走向后院,却闻到一阵酸腐味,几筐鲜果的表皮上已经开始发霉。

负责厨房采买的福婆子搓着围裳碎步追来:“哎哟喂东家!您可不知道,这果子邪了门了!昨儿后晌老奴还挨个捏过,个个脆生生水灵的很,谁知道今早一掀帘子。”她一拍大腿:“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透了!”

“昨日检查时分明还好好的,怎会一夜之间全坏了?”李雪珺冷声质问,目光锐利如刀:“谁当的值”

“回王妃的话……昨儿夜里,青竹姑娘说怕出岔子,硬是自个儿搬了张小板凳,亲自值的夜。”

福婆子喉结滚动两下,看到青竹已经走过来,心下一松。

青竹上前半步,神色坦然却难掩忧色:“回王妃,这几日进的珍贵食材比较多,我和飞燕便商量好了轮值。昨夜并无异样”

李雪珺拿起一颗坏了的青梨,表皮软塌,不似正常腐坏,看样子,是有人动过手脚。

还有三日便要开宴,暑气渐胜的京都新鲜水果本就极少,在这节骨眼上让她没了鲜果,这是要让她当众丢人么。

正思索间,忽听得月洞门处传来慈蔼嗓音:“丫头,可是遇上难处了?”

李雪珺回头,见端木老夫人站在月洞门下,笑吟吟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慈爱。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她连忙迎上前。

端木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

“老身在岭南就是做水果生意的。因着京都地远,虽是没有运新鲜果子,但是有几家铺子是我供腌制的果子,果酱,虽不及新鲜的好,但也能应急赠你一些。当老身报你帮忙的恩情,你看可好?”

李雪珺心头一暖,却又隐隐酸涩,出事之时便来相助,这莫便是血脉亲情?

只是这暖意,她终只能装作陌生人的客套来受着。

“叶老太君的寿宴宾客众多,需要的量极大,您可有足够的存货?”她试探着问。

老夫人笑意更深:“唉,孩子,你放心,老身虽上了年纪,但生意上的门路还在,你算算要多少,和我说,我来安排。”

廊外忽起了一阵风,吹得果筐上的遮布簌簌作响。

李雪珺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便……先要十个不同的品种,五十坛吧。”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若不够……”

老夫人立刻接话:“不够?老身再给你添!”

李雪珺微微一笑:“好,那就有劳老夫人了。”她语气坚决,从袖中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您放心,该付的银钱,我一分不会少。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余款。”

“哎呀,你这……真无须同我如此客气。”老夫人本想推辞,见李雪珺眼神坚决,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银票,指尖在票面上轻轻摩挲,笑容愈发慈祥:“您做事如此仁义,真是伯爵府和定东王府的福气!”

李雪珺唇角微扬,心中却泛起苦涩,她张了张口,那个称呼在舌尖滚了滚,终究咽了回去。

祖孙二人又说了好一阵儿话,李雪珺正次安慰了端木老夫人,一定会拿回金锁后,老夫人才辞别李雪珺后,登上回客栈的马车。

车帘垂落的瞬间,她脸上的慈爱之色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笑意。

“到底是年轻,好骗得很……”她低语,指尖弹了弹银票,眼中尽是贪婪,“这钱,来得真是容易。”

马车缓缓驶过巷口,一个青衣婆子隐在暗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车帘微掀,假老夫人并未下车,只是低声道:“主子可以安排下一步了。”

青衣婆子无声颔首,目送马车远去。

不多时,青衣婆子匆匆回到楚府沉璧院,向陆傲婉复命。

陆傲婉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抚着一只碧玉镯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老婆子,可把戏演足了?”

青嬷嬷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恭敬道:“夫人放心,咱们安排的这人,最擅长扮作慈祥长辈了,如今哄得李雪珺团团转,连买果子的定金都已经给了”

楚云媚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拨转着茶盏,闻言轻笑:“嫂嫂的人办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

她抬眸,眼里透着冷意,“只是……李雪珺那贱人,可没那么好骗。咱们还是要慎重些。”

陆傲婉眸中寒光一闪:“那是自然,寿宴上,自有好戏看!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连个宴席吃食都备不好,看看她还怎么有脸开店,怎么有脸管理中馈!”

青嬷嬷谄媚向楚云媚行上一礼,讨好笑得满脸褶子:“哎哟,媚小姐真高明,那假老夫人送去的果酱,早已动了手脚,届时宾客们吃了,必定……”

“嬷嬷。嘘……”楚云媚纤指抵在唇边,笑意不达眼底,“有些话,点到即止。”

青嬷嬷连忙噤声,垂首退到一旁。

陆傲婉摩挲着玉镯,低声问:“云媚,你确定这计策万无一失?”

楚云媚轻抿一口茶,唇角微勾:“嫂嫂怕了?”

“我怕什么?”陆傲婉冷哼,“丢不丢人,总查不到我身上,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楚云媚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透着狠意,“她的‘外祖母’是我们的人,她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

她抬眸,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冷光,“就该让她尝尝,什么叫‘自食恶果’了。”

叶老太君生辰这日,窗外更声渐远,李雪珺的轿辇已停在叶府门前。

云璃和弟妹她已经安排妥当,让她们随着楚老太君晚一步过来。

天刚蒙蒙亮,千茗阁的丫鬟们已经忙活开了,搬冰鉴的、摆茶点的,脚步匆匆,生怕误了时辰。

尚未大亮,晨雾仍裹着园子里的草木,李雪珺却已来回走了三遍。

她指尖轻轻拨开湘妃竹帘,竹片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帘子是新换的,颜色匀净,垂坠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昨日她特意吩咐过,不能太密,免得挡了宾客赏景的兴致;也不能太疏,免得日头毒了,晒着老太君。

“王妃。”几个婆子远远见了她,忙不迭行礼。

她略一颔首,目光却仍扫过回廊转角的那盆时令插花。花叶扶疏,斜斜探出一枝白木香,恰好掩住柱上一道旧痕。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这位置是她昨夜亲自比划的,果然分毫不差。

戏台那边的座次早已排定,可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最前排的檀木圈椅铺了软垫,左右间隔宽敞,既不会让老太君们觉得拥挤,又方便丫鬟们伺候茶点。

一切都很完美。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仍绷着一根弦,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摩挲了下。

远远地,叶老太君扶着青玉杖在园中踱步,枯瘦的手指忽然停在回廊那盆木香插花前。

李雪珺呼吸一滞,袖中指尖掐进掌心。那花枝斜出的角度,她今早已经反复调整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