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芝听到喊声脚步没停，反而拉着母亲走得更快了。
虽说杨来顺也算她半个“父亲”，按理来说她并不该如此绝情。
但宋红梅当年和杨来顺算是搭伙过日子，各自的钱都算得很清楚。宋红梅更是付出了不少家务劳动，细算下来，谁也没有亏欠对方。
既然母亲和他分开，宋雪芝也不打算再跟杨家人有瓜葛。
免得到时候姓杨的一家又打蛇上棍。像杨招娣一样，狼心狗肺地又来纠缠她哥。
“雪芝！红梅，你们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杨来顺喘着粗气一路追过来。不过他到底生病了，走不快。
最后还是杨招娣跑到她们面前，拦路气愤道：“宋雪芝！我爸跟你说话呢，他好歹养你到这么大，你就这么冷血？”
宋雪芝停住脚步，平静地看着她道：“抱歉，我刚才没看到你们，什么事？”
杨招娣简直气得要命。
这个女人，装什么？
她分明早就听到了，故意装耳聋。
“你现在是本事了！靠着出卖色相嫁给首长，就看不起我们了是吧！”
“随便你怎么想。”宋雪芝语气淡淡，只是警告看了她一眼道：“杨招娣，你再纠缠我哥，小心丢了工作。”
“我就知道，举报信是你写的！”杨招娣胸口起伏握拳，就想上前跟她撕打起来。
虽然杨招娣最终没有失去供销社的工作，但她想追求之前重组家庭哥哥的流言蜚语在工作单位里四散开来，对她影响很不好。
“喂喂，你干什么呢！”宋红梅越过宋雪芝挡在前面，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这时杨来顺才匆匆走过来，看着她们有些无奈道：“不要吵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宋雪芝和杨招娣几乎异口同声，随后看对方一眼，冷哼一声。
至于杨来顺和宋红梅，这对曾经的夫妻再见面，杨来顺心中激荡起伏，宋红梅看着他内心却毫无波动。
甚至，隐约有点嫌弃和厌恶。
就像看到变质腐烂的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当年要不是特殊情况，宋红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这种男人结婚。
“招娣，雪芝是你妹妹，你得让着她点。”杨来顺训斥完杨招娣，随后就跟宋雪芝赔着笑道：“你别跟你姐姐一般见识……”
“别嚷嚷了老杨，赶紧让路，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宋红梅语气不耐烦。
原本还想打亲情牌的杨来顺脸上彻底挂不住了。他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脸色灰败，看着眼前母女的眼神复杂极了，有窘迫，有哀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得了重病，要用进口药，医药费不能全报销。跟之前宋红梅得心脏病有女儿女婿帮扶不一样，他要是指望儿女，怕是得拖垮这个家。
所以杨来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如今过得风光的宋雪芝身上。
“雪芝……”杨来顺喘着气，声音带着病态的嘶哑，“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仨……可……可你看我现在……”他指了指自己蜡黄憔悴的脸，“我这病，医生说……说拖不了多久了……咳咳咳……”
他试图挤出几滴眼泪，但大概是真的病得厉害，或者良心早就磨没了，挤了半天也只是干咳，显得更加狼狈。
“我……我临死前，就想……就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宋雪芝光鲜的衣着和宋红梅明显富足的气色，“看到你现在这么出息，嫁得好，还这么孝顺你妈……我……我心里也替你高兴……”这话说得虚伪至极，连旁边的杨招娣都撇了撇嘴。
宋雪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杨来顺眼底深处那点算计——无非是看她现在“发达”了，想攀上来沾点光，要么是钱，要么是势。
“说完了？”宋雪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说完我们就走了。你的病，我们无能为力，也请你好自为之。”
她拉着母亲的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杨来顺急了，眼看卖惨博同情这招在宋雪芝这块铁板上完全行不通，他眼珠一转，赶紧抛出另一个话题，试图缓和气氛，或者说，找个不那么难堪的台阶下。
“雪芝！还有件事！”杨来顺提高了一点声音，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喜庆”的表情，“招娣……招娣她下个月要结婚了！对象是城西机械厂的一个技术员，条件还不错的！这……这怎么说，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总归有份情谊在……你看，这大喜的日子，你……你能不能抽空来喝杯喜酒？也算是……也算是给招娣添点喜气，冲冲我这晦气？”
杨招娣一听她爸居然邀请宋雪芝去她的婚礼，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愤怒：“爸！你叫她干嘛！她……”
“你闭嘴！”杨来顺低声呵斥了女儿一句，带着警告。他现在只想找个由头，能和宋雪芝搭上话，建立一点点联系。婚礼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宋雪芝要是真来了，当着那么多亲戚邻居的面，她总得随点礼吧？首长夫人出手，那肯定不能是仨瓜俩枣！而且，她要是来了，就等于默认了还有那么点“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借点力……
他算盘打得噼啪响，充满期待地看着宋雪芝。
宋雪芝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在杨来顺那张充满算计的老脸和杨招娣那写满不甘和怨恨的脸上扫过。杨招娣要结婚了？这倒是个新鲜事。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
“姐妹情谊？”宋雪芝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杨来顺，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看热闹的人耳中。
“杨招娣小时候抢我吃的，骂我是‘拖油瓶’的时候，怎么不讲情谊？”
“她后来看我哥有份好工作，死皮赖脸纠缠，想攀高枝的时候，怎么不讲情谊？”
“她刚才在医院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我‘出卖色相’、‘看不起人’的时候，怎么不讲情谊？”
宋雪芝一连串的反问，句句如刀，扎得杨来顺脸色青白交替，杨招娣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反驳。
“现在，你跟我说情谊？”宋雪芝的眼神锐利如冰锥，“让我去喝喜酒？给她添喜气？”
她轻轻摇了摇头，“杨招娣的婚礼，我不会去。你们不用再白费力气了。”
“宋雪芝！你……”杨招娣气得尖叫起来，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招娣！”杨来顺死死拉住女儿，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现眼，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宋雪芝不再看他们父女一眼，挽住母亲的手臂，感觉到母亲的手有些微凉，但握得很紧。
“妈，我们回家。”她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
“好，回家。”宋红梅重重地点头，挺直了背脊，跟着女儿，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医院。
她们宋家，以后不会再跟杨家有牵扯。
自家过得正风光呢，那姓杨的算什么东西，宋红梅肯定不会让他们去沾自己女儿的光。
至于杨来顺的这个病，宋雪芝在预言梦境里，之前也有梦到过。
本来在前世，宋女士得了心脏病，也不会那么早死。她身子骨不错，应当还能再撑一阵。就是为了照顾杨来顺这个老头子，才会早早撒手人寰。
就冲这一点，宋雪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杨来顺。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什么事情自己不干，就指着她妈去干活。
“哦对了，闺女。”宋红梅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她：“杨家之前分的单位房，会拆迁吗？”
宋雪芝摇头，“不会。”
所以她当初鼓励母亲拿钱。
杨家单位房的位置在后世是老城区。苏城主要经济发展重心移到新城去了，像她让母亲买的彭城区位置，后来可是涨到了寸金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