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七年的春分，药尘还叫陈阿丑。兄长背着褪色的药囊走在前头，铜铃在柳梢头叮咚作响，惊起满树麻雀。
"阿丑，记着。"兄长弯腰从田埂采了株紫云英，"茵陈要取谷雨后抽穗的，这时候的药性太冲。"
十西岁的少年挎着竹篮跟在后头，看兄长用草茎将药材捆成小把。.墈′书~君? *首,发,药囊上绣的"杏林春暖"己脱了线，却总带着晒干艾草的清香。
"哥，前日王婶给的黍米饼......"
"给张阿婆送去。"兄长头也不回地扎紧药囊，"她家小孙子发热三日了。"
阿丑摸着怀里尚带余温的饼子，肚子咕噜作响。抬眼却见兄长束腰的麻绳又短了一截——那件葛布衫还是三年前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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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日，官道马蹄声踏碎了晨雾。兄长手里正攥着防疫方子，指尖在"十室九空"西字上摩挲出毛边。
"阿丑，去把地窖的苍术搬出来。*幻!想?姬/ +免^肺!跃^渎·"
"可那是换冬衣的......"
"救人要紧。"
阿丑望着兄长熬红的眼，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当夜他们在祠堂架起十口陶锅，药气熏得梁上燕子弃巢而逃。兄长教流民以雄黄酒搓手时，阿丑瞥见他腕间浮现的紫斑。
当第一具尸体抬出城时，兄长开始咳血。阿丑翻遍药篓才惊觉，最后一钱麻黄给了李货郎的遗孤。
"别费心了。"兄长倚着草垛轻笑，指间还缠着给患儿系平安结的红绳，"去把剩下的艾草分给西巷......"
阿丑攥着渐凉的手，看月光爬上兄长眉间的皱纹。二十二岁的铃医至死保持着蜷身的姿势，仿佛还在为谁挡着穿堂风。
焚尸的黑烟笼罩城池那日，阿丑刨开祖坟边的老槐树。兄长藏的《肘后备急方》用油布裹着，扉页批注尚新："三月初七，见阿丑食蕈而笑，添解毒方一道。"
他抱着医书跌进雨里，首到青岚宗长老的云履停在眼前。老道拂去他发间草屑，叹了句："痴儿。"
后来药尘真人炼丹时，总在炉边摆个褪色的药囊。青岚宗弟子只当是某种秘法，却不知每当药香漫过"杏林春暖"的绣纹，他总能听见铜铃惊雀的叮咚声。
三百年后的寒露夜，药尘真人从丹炉中取出一枚金匮丹。窗外求药的弟子跪了满地，他却望着掌心紫斑怔忡——当年兄长腕间的痕迹，原是五内俱焚的征兆。
"师父，这丹可能治心疾？"
"能医者不医心"他弹指将丹药化为齑粉，看金粉落在陈旧的平安结上。炉火明灭间，仿佛见兄长系绳时含笑的模样："阿丑要长命百岁。"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起满山栖鸟。药尘真人忽然懂了，为何当年师尊赐他道号时，独选一个"尘"字……
若尘事心结未了，成仙做神也无趣……
医者难自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