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兮之 作品

第261章 竹露滴清响

想到山石落下时,父亲为了护住他,被一块巨石砸中,如今昏迷不醒 ,只剩下他没日没夜的在石块翻找弟弟。

还好,都活着,一定会好的!

………

北面山坡上,已经搭起几顶简易的营帐。

礼槿逸背着礼槿澜放在简易床榻上,将她衣衫扒得差不多,耳边没来由想起弟弟昏迷前的嘱咐。

迟疑间,已经只剩下胸前纱布。

他带着疑惑,盯着弟弟的胸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不是胸肌该有的弧度。

猛地似想起什么,他瞪大眼,将锦被立即拉上,连头一起盖住。

转过身,一双眼中全是暗芒,扫视两名大夫。

见两人正低头忙碌着磨药,并没有关注他的方向。

松了口气。

声音冰冷淡薄,尾音还带着颤音。

“你们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两人齐齐抬头,一脸茫然。

“出去!”

礼槿逸慌乱的给“弟弟”伤口处理了。

连打好的热水都未用上,直接换上了衣衫,接连穿了好几层,生怕刚刚看见的是噩梦。

弟弟不是弟弟!

在震惊中魂不守舍,时而神神叨叨,时而警惕的盯着营帐来往的人。

……

指尖微动,眼睑颤了颤。

她终于在第四天晨光里睁开眼。

帐中药香混着腥气息钻入鼻端,营帐中药香浓郁,带着丝丝血腥气让她有些反胃。

帐外传来礼槿逸的训斥声。

“你这该死的近卫…还让她一人在营帐中……”

沈宴七跪在营帐外四日,滴水未沾此时还剩一口气。

他当时带着事关重要密件,交给他人不放心,准备亲自送去最近的州郡,让暗线快马加鞭送回京都,哪成想离开就出事。

“属下该死……”

“你就是该死,我四弟不喜下人亲近就罢了,你们这些近卫也敢擅离职守,让我四弟一人在营中,要是我四弟醒不来,你们全给我去死!”

她听见三哥咆哮的声音,听着那微弱的回应,好像是沈宴七,还好,这家伙没死,定是当日给京都的密信太过重要,亲自送出去了。

她张口喊了半天,连气息声音都没有,抬起头瞬间,

“吱————”

耳膜内似被音爆贯穿,令她头疼欲裂。

摸着头上缠绕的纱布,想到估计当时被震晕了,连头上被砸了也没反应。

“三哥……”

礼槿逸听见营帐内有东西落地,急忙掀开帘子跑进,“四弟,你终于醒了!”

“沈宴七在外面吗?”

“这些该死的属下就该杀了,他们目中无人,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她抬眸凝望着三哥,喉间溢出低低的呻吟,苍白的指尖无意识的攥紧他衣袖,“哥,我好痛,头好晕,好想吐。”

礼槿逸垂眸,注意到她苍白的脸颊,墨发披散,外衫松松散散,倒显出几分女子纤弱之态,苍白的唇瓣开合间,声音也娇柔了些。

他抓着那只手,替她理了理额间发丝,触及到那头上的纱布,眼眶中就止不住滚泪,嗓音发哑,“都怪三哥粗心,没有好好关心过你……”

“父亲呢?”

他缓口气,“父亲在郊外养伤,已经醒来,只是…不易挪动,士兵会每日汇报,你这里要严重些,也不能离人……”

他说得极其隐晦,并未说下去。

“其他人…如何了…”

礼槿逸心思缜密,落在四弟那闪躲的眼眸上,没来由生气,偏偏不按她意思回,而是正经的说起军中情报。

“撤退的士兵伤亡惨重,只余下一成可上战场,土峡关七日前发生战役,还好守住了城池,敌军伤亡惨重,我军…也差不多…两军估计会短暂休整。”

“我小看赫图了,小小年纪诡计多端,是我失察了!”

闭着眼,脑中浮现那人滚落的泪珠,“是他发现了异常让你们撤退的?”

礼槿逸蹙眉,答非所问,“他知晓你身份?”

“嗯!”

“哼,命真大,怎么就能还活着。”

他愤愤不满,虽然瑞王救了弟弟,但还是难掩嫌弃。

“父亲也知道了?”

“嗯!”

“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她闭着眼,沉默着,声音有些低沉,“曾经有,但他们都走了!”

“……”

气氛有些沉闷,终是叹息声打破沉寂。

“他至今昏迷未醒,看他营帐进进出出的大夫,好像不太行了!”

礼槿澜手指无意识蜷曲,心中难安,“我身上的东西在何处?”

礼槿逸从桌案旁拿出一个锦帛,扶她坐起,将里面的东西拿给她看。

“这瓶药给他送去吧,这本也是他的,其余的膏药全给他,想必路被截断,物资很难送来,药物更是紧缺。”

礼槿逸捏着几瓶药膏,那模样很是不愿意,“你不会动……”

“三哥,我从小就有分寸,还请三哥将知晓之事忘了,若是忘不掉,我有药物可以让你忘了。”

礼槿逸捏着锦帛,指节咯吱咯吱作响,怒气冲冲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模样,不愧是父子,和她那糙汉父亲表情都如出一辙。

她扭头,借着掀开的帘子,见着摇摇欲坠的身影,

“沈宴七,三日之内必须恢复到最佳状态,若是要死不活的在我身前,军法处置。”

沈宴七满含热泪,嗫唇抖动片刻,“是!”

两军陷入了短暂的休战。

转瞬间已近岁末。

鹅毛大雪如碎琼乱玉,层层叠叠压向边关。

乱石凝着冰棱,戍旗在风雪中蜷成冻铁,连夯土都被碾成苍白的齑粉。

极目望去,胡杨林只剩枯枝戳破雪幕,烽燧台化作素白的馒头。

唯有巡哨甲胄上的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的清响。

天地间一派寂寥荒寒。

……

景和八十一年,大寒夜。

萧渊登基,血洗东宫,太子与皇后当夜殁了。

太极殿檐角的宫灯在狂风里晃出血色光影。

萧渊的龙袍拖过浸满蜡油的金砖,玄色衣摆扫过御案时,案上“太子谋逆”的罪诏被带得掀起一角。

朱砂御笔勾出的“斩”字洇着未干的血渍。

像极了三日前东宫那场大火——

他亲手将太子锁在燃着硫磺的寝殿里,听着那人拍门惨叫时,掌心还攥着毒杀皇后的酒盏。

而那该死的老东西居然醒来,说他是逆贼,好一个逆贼!

“陛下,王大人率百官候在殿外。”

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

萧渊转身冷笑。

腰间的剑穗扫过鎏金兽首香薰,撞出清越声响。

镜中倒映的青年眼底凝着霜,指腹摩挲着龙椅边沿,“王青山——倒是有眼力!”

殿门轰然洞开,风雪卷着寒气的窸窣声涌来。

为首的王青山刚要开口“恭贺新皇”,却见御座上的人忽然笑了,指尖叩着御案道:“听闻王大人昨日替太子收了尸?”

“回禀陛下,微臣只想替陛下分忧!”

“哼——你倒是墙头草,也对,中立多年,一贯以尽忠天子为名!”

王青山脸上毫无一丝波动,眼中全是赤胆忠诚。

“陛下自是真龙天子,也会忠于天子。”

掩去眼底的他意,满脸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