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站在码头边缘,深蓝风衣的领口微微竖起,遮住了他半张脸。
他的目光扫过停泊的货船、堆积的货箱,以及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眼神警惕的码头工人。
这次他带了西里尔。
因为西里尔比他更熟悉伦敦的暗线,并且他现在乖顺得像条被驯服的狼,连呼吸都遵循他的节奏,再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西里尔的枪和刀,永远比他自己的更快。
此时西里尔站在邵庭身后半步,灰蓝色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像一道影子,安静、忠诚、致命。
“少爷,”他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三点钟方向,戴棕色帽子的男人是女王的眼线。”
邵庭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看似在清点货物,实则每隔几分钟就会瞥向他们这边。
很好,观众就位了。
是时候开始这场精心编排的表演了。
“按照计划来。”邵庭淡淡道,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码头负责人走去。
“菲茨罗伊少爷!”码头负责人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见到邵庭时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您怎么亲自来了?”
邵庭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听说最近码头出了点小麻烦?”
负责人的笑容僵了一瞬:“您是说……”
“那批从印度运来的货物。”邵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女王陛下很关心它们的去向。”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杖:“我时间很宝贵,告诉我现在的调查进展。”
负责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大人,我们正在全力调查货物去向,现在还没……”
“带我去看看案发现场。”邵庭打断他,语气冷漠不容拒绝,“现在。”
*
货仓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霉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邵庭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地板上的刮痕,那里明显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
“说说当晚的情况。”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负责人擦了擦汗:“货舱后墙被凿了个洞,但奇怪的是,当晚的守卫都没听到动静,等再次巡逻的时候货物就丢失了。”
邵庭皱眉,只有熟悉码头布局的人,才能如此精准地避开巡逻。
就像西里尔曾经为女王做的那样,那些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丢失的是什么?”邵庭继续问道,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呃,主要是香料,还有一些……”负责人支支吾吾。
“还有一些军火零件,对吗?”邵庭冷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负责人瞬间惨白的脸。
他优雅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告诉史密斯子爵,我会继续调查直到找出货物。至于你——”
他凑近负责人,声音压得极低:“如果让我发现你隐瞒了什么,下次见面就是在纽盖特监狱了。”
负责人浑身一颤,连连点头。
走出货仓,邵庭故意提高声音:“一群废物!连批货物都看不住!该如何给陛下办好差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与傲慢,确保女王的眼线能听见。
“少爷息怒。”西里尔配合地低头,“或许我们可以去贫民区看看?听说那里最近多了些生面孔。”
邵庭回头望向西里尔,勾了勾唇。
西里尔就像他最默契的舞伴,知道每一个舞步的节奏。
邵庭冷哼一声:“那还不快点带路,耽误了时间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
贫民区的巷道狭窄肮脏,污水横流的地面上反射着昏暗的光。
两人左拐右拐,才甩掉了身后女王的眼线。
邵庭的靴子踩在泥泞的地面上,眉头微皱,这里的建筑拥挤破败,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食物和排泄物的气味。
“少爷,就是这里了。”西里尔低声道,“据说这里是青龙会的据点之一。”
邵庭眯起眼睛打量,前方是一家破旧的茶馆,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几个华人模样的男子坐在里面,眼神警惕。
“记住我们的计划。”邵庭轻声道,“激怒他们,让他们主动来找我。”
西里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曾经是女王的刀,现在却是邵庭的刀。
邵庭昂首走进茶馆,手杖重重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茶馆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衣着华贵的华裔年轻贵族身上。
“老板!”邵庭用带着明显英国腔的中文傲慢喊道,手杖重重敲在柜台上,“来壶最好的龙井!”
茶馆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如鹰。他上下打量了邵庭一番,冷冷道:“抱歉先生,我们只接待华人。”
邵庭故意露出讥讽的笑容:“我是有华裔血统的,怎么,莫非你们穷的连杯茶都卖不起?”
“最近战争刚刚结束,想必你们需要女王陛下资助一下你们?”
茶馆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一个年轻男子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华人叛徒,滚出去!”
邵庭不为所动,反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枚金币,在指尖把玩:“别着急,我听说,最近码头丢了批货……”
他故意拖长声调,“这实在让女王陛下很是烦恼。”
邵庭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什么线索?”
茶馆内一片死寂。
老板的眼神变得危险:“先生,还请您注意发言,有些话,说了会惹祸上身。”
邵庭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轻蔑:“就凭你们?不知道从哪偷渡过来躲躲藏藏的小老鼠们?”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炸药桶。
“砰!”
年轻男子一拳砸在桌上,茶具震得叮当作响。
“你找死!”
“明明你也是华人面孔,却给那些洋人干活!”
邵庭后退一步,装作惊慌的样子:“西里尔!你看这些粗鲁的人,果然没受过贵族教育就是野蛮。”
西里尔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年轻男子挥来的拳头,反手一拧,将他按在桌上,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各位,我们少爷不是华人,是未来的菲茨罗伊男爵,对贵族动手前请先想想后果。”
西里尔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不像是在防御,而像是在执行某种训练了千百次的程序。
邵庭突然意识到,西里尔曾经为女王处理过多少这样的“麻烦”?
“少爷,”西里尔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邵庭故作慌乱地点头,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告诉你们的头,菲茨罗伊家族不会善罢甘休!”
*
夜幕降临,邵庭站在旅馆窗前,望着贫民区昏暗的灯火。
“他们会上钩吗?”他轻声问道。
西里尔站在阴影里,灰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会的。您今天的表现…很完美。”
邵庭唇角微扬。
西里尔的夸奖,竟让他有种扭曲的快感。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监视者,现在却像最虔诚的信徒般臣服于他。
果然,不到一小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块小石子“啪”地打在窗玻璃上。
邵庭和西里尔对视一眼。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