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秋身着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清瘦的身影伫立在药铺柜台后。他手中的木柄药碾,在掌心微微发颤。随着碾子有节奏地转动,当归与藏红花的碎末簌簌掉落,馥郁的药香,在这逼仄的药铺内缓缓弥漫开来。然而,在这股熟悉的药香之中,却仿佛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莫名地比大烟馆里令人作呕的味道,更让人感到眩晕和不安。
陈砚秋正专注于捣药,手中的药碾丝毫不停。突然,“哐当”一声巨响,那扇老旧的木板门,被一股蛮力狠狠踹开。一阵裹挟着腥风的寒气扑面而来,一个身着笔挺军装的日本军人,迈着大步闯了进来。他的皮靴重重地踏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在药铺内回荡。
“陈先生当真不识抬举?”日本军人开口说道,声音冰冷而又傲慢。他抬手扯了扯白手套,每一个动作看似优雅,却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在向陈砚秋宣告着他的绝对权威。
铅灰色的暮霭,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沉沉地压在南阳路上。霓虹灯光在雾气中闪烁不定,宛如鬼火一般,给这阴森的氛围更添了几分诡异。日本少佐身后,黄包车夫猛地掀开箱笼,刹那间,二十根黄澄澄的金条在暮色中泛起冷冽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帝国陆军需要止血丸的配方,这可是大日本帝国赐予你的无上荣耀!”少佐嘴角勾起一抹虚伪的笑意,皮靴随意一碾,碾碎了脚边的半片枯叶,仿佛在践踏陈砚秋的尊严。
陈砚秋瞳孔骤缩,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记。?萝,拉¨小¢税^ `无?错?内¢容_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必须冷静。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脸上堆满谦卑的笑意,语气镇定地敷衍道:“少佐先生,止血丸药方并不复杂,只是部分药材需要长时间储备,调配过程也极为繁琐,急不得。”
少佐把玩着手中的止血丸成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他紧紧盯着陈砚秋,警告道:“陈先生,大佐的耐心可不多,别耍花样。”说罢,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皮靴声渐渐消失在雾霭之中。
陈砚秋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警钟大作。他闪身进了药行,赵福全早己在门后等候。赵福全迅速关好门,神色凝重地将他引向后院。后院里,各类草药在朦胧的月光下影影绰绰,散发着清幽的药香。这些草药,平日里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此刻却仿佛也感受到了危机的逼近,在微风中轻轻颤抖。
“砚秋,”赵福全压低声音,满脸忧色,“三井洋行找你要止血丸配方的事,我听说了。这配方一旦落入日本人手里,不知会有多少同胞遭殃。”
陈砚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心里清楚,刚才给他们的是改良版,短时间不会出问题。但日本人迟早会察觉,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两人在弥漫的药香中低声商议,试图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寻得一线生机,守护住止血丸配方,护住同胞的安危。
院里,月色被梧桐叶剪得支离破碎,斑驳地洒在赵福全身上。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在满地的药草间来回踱步,鞋跟不时碾碎几片掉落的叶子,发出细微的声响。“砚秋,”赵福全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透着几分焦虑,“这几日我多方打探,三井洋行和日军海军狼狈为奸,关系密切。要是你敢拒绝交配方,他们肯定会诬陷你通敌,把你扔进大牢,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完,赵福全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小布包,郑重地递给陈砚秋:“这是我托人从北平带来的改良药方。!e¨z-晓?说`旺\ -免¨沸_越·独^这个方子,既能蒙蔽日本人,又不会让他们真正得到有用的东西,可保一时周全。但此事风险极大,稍有差池,你性命堪忧。”
陈砚秋伸出双手,接过布包,手指微微颤抖。月光下,他看到赵福全的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多年使枪留下的痕迹,也见证了赵福全的峥嵘岁月。陈砚秋深知,此刻接过的不仅是一个布包,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以及随时可能降临的致命危机。这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码头。那些受伤的同胞,在血泊中痛苦挣扎,无助的眼神仿佛在向他求救;国家正遭受外敌侵略,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想到这些,陈砚秋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毫不犹豫地将布包贴身藏好。
赵福全默默点头,伸手拍了拍陈砚秋的肩膀。两人伫立在药香弥漫的院子里,望着漫天繁星,心中默默祈祷一切顺利。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他们以微薄之力,在黑暗中寻找希望的曙光,试图用智慧和勇气,为同胞筑起一道抵御外敌的防线。
南阳路的清晨,总带着一丝古朴的静谧。阳光艰难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石板路上洒下一片片细碎的光影。陈砚秋刚拔下木栓,推开那扇老旧的木板门,一阵杂乱的皮靴声就急促传来。少佐山本治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像一阵恶风般闯了进来。
“陈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山本治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如鹰隼般,在药铺的每一个角落扫视,仿佛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看穿。
陈砚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木盒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散发着岁月的气息。“山本先生,这是我改良后的止血散配方。不过,这配方极为复杂,制作过程容不得半点差池。”
山本治迫不及待地接过木盒,打开查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陈先生果然懂事。你跟我们去见三井洋大佐,指导洋行的药剂师制作。”
陈砚秋心中一紧,表面却不露声色。“山本先生,制作止血丸的药材,有些极为珍稀,必须由我亲自采购调配。洋行的药剂师对这些药材了解有限,贸然动手,药效难以保证。”
山本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陈砚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样,后果你清楚。”
此后的日子,陈砚秋一边应付着三井洋大佐的催促,一边暗中与赵福全联络。他深知,仅凭他们两人,难以抵挡日本大佐的压力,必须寻求强有力的外援。
一天深夜,万籁俱寂,整个南阳路仿佛被一层黑色的幕布所笼罩。陈砚秋正在药铺里对着药方沉思,试图找到既能迷惑日本人,又能保留真药方的办法。他的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反复比划,留下一道道凌乱的墨迹。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陈砚秋警觉地吹灭油灯,迅速躲到柜台后。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窗户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片刻后,一个黑影翻墙而入,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门,轻轻叩响门板。“陈老爷,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老赵让我来的。”
陈砚秋小心翼翼地靠近后门,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受老赵所托,带来重要消息。”
陈砚秋打开门,借着月光,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果敢。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陈砚秋。“我联系了国民党代表,把您的困境告知了他们,他们愿意伸出援手。”
陈砚秋接过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不再孤立无援。“我一定完成任务。”他语气坚定地说。
就在这时,三井洋行的药剂师在调配过程中,发现一味药怎么都无法融合。一名药剂师对陈砚秋提供的配方起了疑心,立即向三井洋大佐报告。三井洋大佐暴跳如雷,当即带着日本兵包围了南阳路药铺。
“陈砚秋,你胆子不小!”三井洋大佐举着手枪,气势汹汹地闯进药铺,“竟敢用假配方骗我。今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陈砚秋镇定自若,冷笑一声:“大佐先生,您凭什么认定这是假配方?止血散制作本就复杂,说不定是你们的药剂师技艺不精,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三井洋大佐一时语塞,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好,就算配方不假,我们也发现你对大日本帝国怀有二心!”
就在日本兵准备动手时,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原来是赵福全带领锄奸队提前行动,包围了三井洋行,在洋行周围打黑枪,此时的三井洋大佐脸色骤变,顾不上陈砚秋,带着日本兵匆匆向外冲。
陈砚秋趁机躲进后院,翻墙而出。他在黑暗的小巷中拼命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配方交给赵福全,绝不能让它落入日本人手中。
经过一番艰难的奔波,陈砚秋终于找到了赵福全所说的接头地点。他将配方交给负责人,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陈砚秋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落荒而逃的三井洋大佐本以为会受到海军总部的严厉问责,没想到因祸得福。以前的一个部下升任海军总部参谋长,自己的老师也得到升迁,正值用人之际,他竟功过相抵,从三井洋行变成海军大佐不降反升了。随即又迎来新的任务。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陈砚秋迎着晨光,大步向前走去,身影逐渐融入这座正在苏醒的城市。他知道,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上,无数像他一样的人正为光明而战,租界的迷雾,终会在曙光的照耀下消散。而他,也将继续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为了国家和人民,奋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