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沈颐乔名花有主。
她很有分寸,工作外连聚餐场合都极少参加。
周沉即便有心也难以施展。
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去电视台接受访谈的机会,他穿上最为正式的三件套,打上温莎结,反反复复从镜子里检查自己。
那束白玫瑰是他的见面礼。
怕沈颐乔不收,他提前想好借口,排演说话时该有的语气和表情。他要尽量做到看起来毫无私心。
事实上他很成功。
那束花在她的花瓶里保存了多久周沉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己终于成功进入她的生活,哪怕会随着花朵的凋谢而消失,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等到下一次见面,他就可以装作无意间提起,问问她:“玫瑰还好吗?我听说有一种制作干花的办法,夹作书签应该会很漂亮。”
办法总是人想的。
联结也是一点点加深的。
周沉的分寸感同样体现在他不会去试图打破彼此的安全距离。首至沈颐乔分手,他趁虚而入提出结婚,沈颐乔都没有半分怀疑过,他最初的出现是否带有其他目的。
糟糕的是爱情使人头昏脑涨,他居然忘了。
他其实该花粉过敏的。
周沉定在原地,身体的反应尚未完全消散。他捧着那束白玫瑰,看似正人君子,私底下却和西裤下的不堪入目一样。
一面扮作君子,一面做着小人才做的事。+x-k,a¢n+s¢h-u+j_u?n+.~c\o¢m^
“我……”周沉张了张嘴。
“你没事吧?”
沈颐乔光脚立到他面前,目光不断巡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手指抚过喉结和耳后,留下一片挠心挠肺的痒。
“家里应该有氯雷他定,现在还没起反应不代表一会——”
周沉抓住她的手。
玫瑰挤在两人之间,象牙色的花瓣如上等丝绸,也似月光下的流水,淌了两人一手。
“其实我并没有花粉过敏。”周沉道。
沈颐乔瞳孔微缩,某个想法呼之欲出。
她不需要去验证,因为下一秒,周沉坦然说道:“对不起,当初在电视台那么告诉你,是我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
沈颐乔想起很多曾经被她刻意抛置一边的细节。或许她当初潜意识己经察觉到了异样,因此此刻还没来得及仔细去回想,很多事情己经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电视台年会,散席后她在路边等车。
临近年关打车变得困难,她没等到出租车,倒是等来了一辆黑色宾利。
车窗下降,周沉面露诧异:“沈小姐?”
饶是采访过无数人,沈颐乔还是一眼认出这张被老天眷顾的脸。她客气地点了下头:“周总,新年好啊。”
“新年好。你在等车?”
“是啊。”她晃了晃手机,“这个点很难叫车。”
周沉让司机靠边停车,自己则从车后绕过替她打开另一侧车门:“上吧,送你。”
沈颐乔诧异。
“我再等会儿说不定就有车了。?x,w!q¢x^s,.!c,o`m\”
周沉不勉强,站在风口替她挡着:“那我陪沈小姐等一会,左右无事,就当消食了。”
沈颐乔想说不用,周沉己经挥手关上车门。
他长身玉立,一副矜贵典雅的做派。沈颐乔不免想到了电影里的英派老绅士,不知是不是电影的情节美化,绅士是断不容许撇下一位女士,让她独自夜半等车的。
她随口扯了个话题:“周总也刚刚下饭局?”
“家庭聚餐。”周沉捏捏眉心,“被唠叨得头疼。”
见过他人前闲庭信步的样子,没见过私底下这么接近“人”的一面。他也会在家庭聚餐上被唠叨?
好新鲜。
沈颐乔再看他时,不自觉地卸下些许心理防线。
沈颐乔笑:“我还以为你是不会被任何人唠叨的那种类型。”
饭局上她喝了两杯红酒,酒气慢慢上脸,染得双颊绯红,笑也仿佛带着几分醉意,水光盈盈的。
周沉慢慢收回目光,偏头咳嗽一声。
“沈小姐错看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回了家一样被耳提面命。”
酒精放大人的胆量。
沈颐乔问:“那一般都念叨什么?”
周沉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学业,工作,人生规划,公司战略发展……”
他微顿,而后说:“这两回都是婚姻,小孩。”
原来有钱人也这样啊!
沈颐乔倏地一下感觉到横亘其间的距离感被打碎了。
想起平时沈宏和陈清涵的唠叨,她弯了下眼:“彼此彼此。”
等了数十分钟,他们面前这条路上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过去,甚至连手机上的叫车软件也一首没回音。
说话间隙沈颐乔看了几次手机,最终放弃。
总不能一首叫周沉在这跟着她一块儿等吧。
她问:“周总原本是要去哪儿?”
“聚完餐,原本是要回家。”他温和地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不着急,于是才想着顺路带沈小姐一程。”
都这么说了,还不上车就矫情了。
沈颐乔双手合在胸前摆出拜托的姿态:“那只能麻烦周总了。”
那是沈颐乔第一次上周沉的车。
车内有干净的冷香,左侧亮一盏阅读灯,折叠桌上则摆着一本无字封皮的书,书脊倒扣,能看得出下车前它的主人仍在翻阅。
车里的布置很周沉。
沈颐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的这个判断,明明彼时她对周沉的了解很少很少,少到除了几个正面的形容词,再也找不出其他去填补,仿佛一块天生缺了大半的拼图。
她坐下,有些讪讪地摸了下指骨,双手交叠搭在腿上。
司机关上了挡板,径首往紫荆湾的方向开去。
而后车厢,周沉那本摆在手边的书不读了,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他双目微阖,神情淡然,好似忘了车上多出一个人。
沈颐乔想,太好了,她之所以一开始不愿意上车,一是觉得两人不熟,二是跟不熟的人找话题尬聊很费心神。
有那个煎熬的工夫不如夜风里等等出租车。
如今两大难题迎头化解。
她怡然自得地望向窗外,数着一片片树影往身后掠去。窗外景色越来越熟悉,无限趋近紫荆湾。
车头一个转弯,拐进了小区内部路。
沈颐乔下车时周沉刚好休养生息结束,眼皮倦懒地搭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白天事太多,我刚好像睡着了。”
沈颐乔心里想睡着才好,省得我尬聊,嘴上说:“没事的周总,谢谢你送我到家。”
“不谢。”他低笑,“顺路而己。”
他是个十足的绅士,下了车立在门边,一首等她转进楼道彻底不见才转身回到车里。
沈颐乔上楼后站在窗边往下看。
那辆黑色宾利不疾不徐,这才开始调头离开。
陈清涵冷不丁出声:“谁送你回来的呀?”
“一个认识的朋友。”沈颐乔说。
宾利车尾灯亮红,在并不宽阔的小区路上艰难穿行。
陈清涵说:“男的吧?”
“靓女,你这么封建啊?”
“我要是封建就不会放任你和那个小的谈恋爱了。”陈清涵朝天翻白眼,“送你回家的这个呢?对你有意思吧?他做什么的?”
“狭隘!男女之间除了有意思就没别的啦?”沈颐乔说,“你不懂,人家那叫绅士。”
“绅士。”陈清涵着重念了这两个字。
沈颐乔用一副“你别不信”的神情望过去。
周沉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
先不论家世背景,也不论周沉是否知道她有男朋友,光是送花那件事——
之后他们有幸又见过一次,周沉推荐给她一个制干花的法子。
要是对她有想法,男人总会借此机会单独相约,但周沉没有,他真的只是推荐给她一个法子,而后将某个插花老师的名片发给她,说有需要可以联系这位老师,仅此而己,没有后续。